陈絮能够陪在俏雅的身边,佳薇由衷地替她感到欣慰,终究是找了个还算像话的金龟婿。可是金龟婿最近都快要穷成土鳖了,陈絮今天不见踪影,好不容易回来一回,忽然殷勤地在厨房里捣鼓起了锅碗瓢盆来,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大少爷,一向坚持“君子远庖厨”理论的浊世佳公子,竟然肯搙起袖子当起家庭‘煮’男。
俏雅隐约嗅着他身上的香水味,貌似还就是他平时喜欢用的rush2的香味,可是这家伙从来就不会无事献殷情,肯定是心里有鬼。
在俏雅的一再盘问下,他才娓娓道理。原来是最近公司里的一个项目出现了问题,被上面通报为是一起非法购置地皮存在违法经营行为的项目,从上个星期起就已经被查封,检察机关已经介入调查,同时好几家投资公司和金融机构也被卷入其中。而陈絮正是这个企划项目的主要负责人,很多审批手续都是从他手里签过之后才会注入资金,其实陈絮自己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合法的地方,他隐隐觉得是有人在背后想故意整垮他,但只是怀疑,却无从着手。连他本人的账户资金也被银行冻结,司法调查可能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公布最终的结果,公司最近也在连夜做清算,财务部门更是忙得彻夜不得歇。
陈絮很累,几天的奔波,也瘦了很多。谁说富家公子就是整天的多金潇洒,其实这个标签挂在陈絮的身上压根就是一种侮辱,他很少用家里的钱去挥霍,用的每一分都是自己挣来的,也许是平时父亲管得很严,他和慧茹的关系又是这样的僵,父亲更是气得恨不得把这个儿子直接扫地出门。
金龟婿一夜之间恐怕就要成最穷的土鳖了,他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搂着俏雅,有点心虚地问道,
“俏雅……”
“嗯?”
俏雅最近因为弟弟的事,时常会反应慢半拍,但还是紧紧地抱住了陈絮,哪怕是那么一点点的温暖,她也会觉得是一种最妥帖的安心。
“如果有一天我一无所有,你还会不会一直留在我身边?”
“唔……你说呢?”
俏雅故意调皮地揪一下他的鼻子,他的鼻子尖而挺,嘴唇更是薄地像一片铝片。很久之后,俏雅才忽然意识到,奶奶说得没错,薄嘴唇的人连心也是薄凉的一块,譬如说俏雅的父亲,可是她总不愿意相信,她不信命,她受过那样多跟她同样年龄的孩子所没有受到过的苦,她知道,老天终究会眷顾她一下,可是,她错了。
“可是今晚我想听你说。”她想起第一次在酒吧初见他的时候,他淡然凛冽的样子,眼神里总有种笃定自信的味道,一向厚脸皮且极度自恋的他从来没有这般犹豫怀疑过,也许他身上还发生过什么,可是他不愿说出来,俏雅也不会去问。
俏雅其实早已经困得迷迷糊糊地,她咕囔了几句就翻过身去想要睡觉,恍恍惚惚夜里醒过来想要上厕所的时候,看到厨房的灯火还亮着,晕黄的灯光打在磨砂玻璃上,微微泛着紫红。一朵一朵的槛菊盛开在烂醉的烟霞里,陈絮一个人在阳台上抽烟,他的身影倒映在拼贴的瓷砖地板上,像一只阴鸷的鹰。
俏雅第一次感觉到他沉默不语时的可怖,生意上的失败,从小到大,似乎除了那场婚姻,他还没怎么尝过挫败的滋味,优越的家境,显赫的出身,名校海龟mba,青年才俊,温柔多金,即便是说手握终生繁华,也不为过。但是,他很少开心过,除了在俏雅身边,可是现在俏雅越来越捉摸不透他的性子,顽皮时依旧像个孩子,但深沉的样子,却是她不敢也不想靠近的。
陈絮后来为了处理公司的事,几乎就没怎么来过俏雅这边,也许俏雅打小性子就独立惯了,一个人去大型商场买婴儿用品和孕妇装,一个人去菜市场买点食材炖汤喝。
可是日子终究是无法平静的,她想要的平湖烟雨不过是昙花一现,她害怕的是听到梓峻病情逐步危重的消息,也许没有就说明梓峻还都是一切安然无恙,他会从病床上重新站起来,重新背上书包走向教室,重新过上平常人的生活。
可是痛苦终究还是会来临,早与迟早已没有了任何意义,她听到母亲在电话的那边撕心裂肺地哭喊哀求道,“俏雅,你弟弟,梓峻他,梓峻他……”母亲哽咽着再说不出来话。
俏雅心急如焚地催问着,“妈,梓峻怎么了?您别急,慢慢说。”
“他快不行了……他想见见你,算妈求求你,来看看他吧……”
是亲人间最后的告别吗?俏雅的心忽然像被锤子凿了一个很深很深的洞,风一吹,就空落落地疼起来。她撑不住自己的身子,只好顺着厨房的玻璃门一路跌下来,手机摔落,摔得粉碎。
“姐姐,你就是我姐姐,你永远都是,我要吃多多,我要快快长大,才能赶走坏人保护姐姐,姐姐,对不起,姐姐……”梓峻那固执而坚强的样子,他长长的鼻涕时常吸地‘哗啦哗啦’响,像不经意间嚼碎了一粒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