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黛梅演的这出苦肉计差点要了顾念琛的一条命,佳薇不知道这个女人在心里到底打得是什么如意算盘,可是自此之后,佳薇却是离这个女人越来越远。
佳薇住在顾家的这些日子里,沈黛梅却是越来越频繁地来看望伤病未愈的顾念琛。那日,他为了救她,在冰凉的河水里忽然腿脚抽筋,他拼命挣扎着将沈黛梅托上了渔船,然而自己却是越来越虚弱地沉了下去。幸亏有眼尖好心的渔夫跳下河去将他给救了上来,然而120救护车赶过来的时候,念琛早已失去了知觉。
心脏骤然停在了那一刻,佳薇握着他的手一遍一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他的手冰凉地像不曾有过温度一般。从来没有那一刻,佳薇会如此惊慌失措地感觉到生命里像有某种东西在缓缓流失,她不敢去放开念琛的手,哪怕是在被推往手术室的那一刻,佳薇都不曾舍得放开过。
可是,可是他为了那个女人却可以舍弃地连命都可以不要,在他心里,她薛佳薇到底算是什么,他曾经给过的那些千山暮雪般的誓言又算是什么?
可是,她不甘心就这样被这个看似柔弱却一肚子馊主意的女人这样陷害着,她薛佳薇纵使平时伶俐心软了一点,却从来不是这等心狠手辣的人。
待念琛病情好了一点的时候,佳薇试图解释着那不过是一场意外,她没有点破沈黛梅所玩的那些伎俩,无非是她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佳薇自然懂得,他们打小就在一处长大,青梅还未绽放的时候,就已许定这样一个处处都待她好的竹马。
这样竹马青梅般深厚的感情佳薇自是赶不上的,她只是不想在念琛的心里留下一个太过尖酸刻薄的形象,所以她只是轻描淡写地把那场事故说成是一场意外,然而毕竟顾念琛是太过善良,他只是叹了一口气,微微有些不忍地说道,“黛梅也只是个可怜的女人,我偶尔去看她不过是读几句诗给她听,她是喜欢听诗的,却没读过几年书就嫁了人。即使你恨我和她走了近了,也不该,不该恨到要推她落水的地步,若是我当时晚了一步,那后果……后果就不堪设想,薇薇,你有想过如果你和她都出了事,我的心里……”
“顾念琛,我薛佳薇从始至终在你心里就是这样一个狠毒的女人,你知不知她故意演的这出戏是给谁看的,你知不知道她差点害得你丢了这条命,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出事了我该怎么办,你几时几刻想过我也会担心,也会难过,也会委屈,你想过吗?”佳薇颤抖的声音里忽然有了嘶吼,她用手紧紧揪着的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蚀出了一个大洞,那样血肉模糊地疼,戳在一颗颤巍巍的心上,却只能一点一点地亲手去缝补,疼得搜肠抖肺,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曾经深爱的这个男人一点一点地在啃咬她的心。
她沈黛梅是个什么东西,唯一值得可怜的无非是那一身娇弱的病身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的背后算计都由她薛佳薇来承担?
“我欠她的太多,如果当初,当初我勇敢一点带她离开的话,或许这么多年她就会少受一些那样的苦,薇薇,你一直在蜜罐子长大,也许并不能懂得我们这些穷人家长大的孩子需要吃过多少苦才能换来一点点的甜,……”
“是,是,是,我是一直娇生惯养着叫我妈惯出一身的坏毛病,可我至少懂得明辨是非黑白,你若是嫌弃我的大小姐脾气,那你早干嘛去了?”这就是她不顾母亲的反对而努力追随的男人,她忽然很想在心里对自己狠狠泼一瓢冷水,多么可笑,他竟然为了另外一个女人而狠狠地嘲弄了一番她的荒唐。
佳薇的眼泪顿时披披拂拂地滚落了下来,好烫,烫得她忍不住想要逃,可是,可是这样的委屈,她不甘这样被冤枉着却没有丝毫还手的能力。
“嗳,薇薇姐,我哥就是那样的人,他也并不是真的在怪罪里,只是就像我妈说的一样,我哥从小到大都看不得别人受哪怕一丁点的委屈,就沈黛梅那点鬼心思我还不知道,你别看她平时闷不吭声柔柔弱弱的,其实心里的算计大着咧!可就我哥偏是个死心眼的,恨不得分分钟都护着她,薇薇姐,快别哭了,你气他还倒不如气一根树桩子呢……”虽然有念瑜一直在身边劝着,可佳薇还是委屈地不停掉眼泪。
其实佳薇本不想弄得这样僵,她一直觉得顾念琛是一个顾全大局敢作敢当的人,所以从来就不曾抱怨过他半分,可是,可是她没有想过,原来沈黛梅才是他心头最大的一块疼病。
她拿什么去和那个女人抗衡,她不费吹灰之力的一场以命相搏的苦肉计就将他的心抓得死死的。
而今,她薛佳薇还有什么指望,她只是觉得难过,难过自己曾不计后果的一厢情愿,很多时候,她都只是想问他一句,他有没有真心爱过自己?但是更多的时候,她却害怕听到那样爱或不爱的答案。
女人呵,一念成疯,她后来单独去找过沈黛梅,在提前买完回a市火车票的前几天傍晚,在张家后院的一块尼龙网栅起来的菜地里,佳薇找到了她。当时的她正在用小铁锹铲着泥土里埋着的红萝卜,也许是身体太过羸弱的缘故,很快,她的额头上便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黄昏的淡淡夕阳里,佳薇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刚好蒙着了黛梅眼前的一片亮光。她猛地抬起头,微微的晕眩使得她的整个身子微微颤了颤。
也许是心虚吧,佳薇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忽然冷冷地笑了起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对付我的这一招数想必对念琛的前几个女朋友也都一样地使过吧?只是,只是啊,太可惜了,念琛似乎只有爱得我更深一点,所以,没有得偿所愿的滋味并不好受吧!”
沈黛梅的脸色依旧苍白地没有一丝丝的血色,这样风华正茂年纪的女孩子,佳薇似乎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这样一番狠话,虽然心里有些不忍,但毕竟同样作为女人,她的不择手段让佳薇恨不得将这个女人千刀万剐。
佳薇原本以为她又要做出什么楚楚可怜的样子澄清自己的那些阴谋手段,可是良久也没见她抬头,也许是冬日的黄昏有一丝丝朦胧的冷寂,她的整个身子在寒风里显得格外地瘦削可怜,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佳薇才看到有几滴泪从她的脸庞滑下,一颗一颗,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越涌越多。
这枝青梅实在是佳薇遇到最棘手的,以前为了争一个喜欢的男人,她甚至不惜和其他女人揪头发扯衣服,最后虽然弄得狼狈不堪,却有一丝丝旗开得胜的喜悦。可是对于她,对于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沈黛梅,佳薇真怕自己多呵一口暖气就把她给吹跑了。
可是这个沈黛梅也不是个吃素的,时不时地趁佳薇不在就在顾念琛的身边絮絮叨叨地诉苦。当然这些事顾念瑜告诉她的,那姑娘也是看沈黛梅哪儿都不爽,几次三番都冷嘲热讽地恨不得立马一巴掌抡过去把她丫的打回原形。
可是顾念琛偏偏就吃沈黛梅的那一套,她一哭哭啼啼,他就开始六神无主。
佳薇是眼不见为净,她一个人独坐在廊檐下,看着脚下碧茫茫的瘦湖里,一只只咿呀划过的乌篷船争渡归巢。她开始想家,想念那最温暖厚实的避风港湾,也许当初母亲说得真对,她和顾念琛其实是不适合在一起的,抛弃门当户对的古老观念,念琛有太多她所不熟知的陈年往事。
她耗不起,他亦不想过多的解释。她走的那一晚,顾念琛倒也不拦着,只说也许分开一段时间彼此都好好想想会更好一点,佳薇忽然就笑出了眼泪,他还是不肯相信她,他还是不愿原谅她,可是她凭什么要求得他的原谅,这样的男人,她见了一次,怕是已经不想再去触碰了吧!
顾念琛别过脸去看窗外的风起云涌,他的病已经渐渐有了好转的起色,脸色看起来也神采奕奕多了。佳薇知道,这不是她的功劳,真是可笑,她竟然还有勇气在顾家多待上哪怕是一秒钟的光景,可是顾妈妈始终握着佳薇的手颤巍巍地说道,“薇薇啊,是阿姨对不住你,念琛那孩子是有病在身,又始终放不下黛梅那个孩子,虽然我们该断了念琛的这个念想,毕竟黛梅已嫁做人妻,可是,可是……唉,冤孽啊,阿姨一直说过你是一个好姑娘,别被我们这样的人家拖累了才好。”
佳薇很想说其实她真的不在乎这些,什么富家贫家,什么山盟海誓,可是除了不停地摇头,她却是满肚子的委屈憋在喉咙里,最后只嘶哑地哽咽道,“阿姨,对不起……”
因为佳薇来的时候带了满满一行李箱的东西,原本以为至少会过了小年才和念琛一起来a市,但现在想想,他们俩之间的这种岌岌可危的爱情仿佛顷刻间就会崩塌一般。
但是佳薇那天傍晚找过沈黛梅的事,念琛终究还是知道了。虽然两人都闷不吭声地开始了冷战,但佳薇的心却是最先软下来的。念琛因为病情时好时坏的缘故,经常会出现短暂性的晕厥,像死过去了一般,佳薇一个人坐在他的床边,哭了很久。
卧室的墙角生了一盆炭火,淡淡的药草香气,寒冬的雪在暮色里缓缓消融。她没有去揿开卧室里的灯,也许黑暗里人的脆弱才不必伪装地那么深。
念琛醒过来的时候会轻轻地抚平她鬓边滑落的散乱碎发,也许他到嘴边想留的话终于还是咽了回去。
沈黛梅,沈黛梅,全是因为他们之间隔了这样一个让他背负亏欠的女人。佳薇终究还是赌气似地烧了抽屉里沈黛梅曾赠予顾念琛的那些手绢,浅缃色的绢绸,月白色的玲珑锁边,她绣的是双栖蝴蝶,好一出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化蝶姻缘。
‘呲呲’几声轻响,火光猝然腾升起来,眼睁睁地看着那一芒火红的星子褪成灰烬,佳薇还是第一次看到顾念琛眼底那转瞬即逝的颤抖的怒意,斜剌剌一只手横生过来狠狠扼住她的手腕,佳薇的心忽然寸寸凉了下来。
然而片刻间,却忽然听到顾念瑜跌跌撞撞奔过来的哐啷声,她‘砰’地一声推开房门,趴在门框上,努力地拍着胸口顺了几口气这才慌慌张张地说道,“哥,那个沈黛梅,沈黛梅她……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