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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页(第1页)

楚灏归藩后,带着叶凝欢去看过一次自己的陵墓。并让人于陵中扩棺位,以备百年之后与叶凝欢同寝。所以,叶凝欢备的是合葬棺,要与他同眠。六郡举哀,于凤台行大丧仪。叶凝欢宿夜操劳,除了替楚灏料理丧事外,亦安抚东临文武,纠兵控卢松。桩桩件件,皆亲力亲为。势如雷霆,目如炬电。短短时间,东临六郡对其刮目相看,再不敢认为其只是个无知且无依的小寡妇,可随意欺瞒敷衍。楚任过是南安郡王楚洪的次子,今年十二岁,代楚任迤为楚灏披麻戴孝,捧灵摔瓦哭丧。叶凝欢晋东临太妃位,世子楚任迤继东临王位。不过他只有两个月大,仍需养在宫里,待至成年方可就藩,东临事继续由叶凝欢统管。八月初,楚正越抛下京中诸事,快马加鞭抵达东临。如今仍是章合年间,且逢先帝、东临两丧,宫中罢中秋宴,仅由臣工代为祭月。楚正越穿了一身白色绣龙的常服,宛如一身华丽的丧服。他生得极秀美。一双眼诡如狐秀如冷月,神情是焦灼的,焦灼到了掩不住也不想掩。草草打发来迎的群臣,就忙着往凤台东临王行府跑。虽说他已有了心理准备。见到叶凝欢的一霎,心口仍疼得要命。枯皮焦骨,眼珠定在眼眶里,枯干的,眼眶却是不正常的通红。整个人裹在素服内,活像灵前供祭的纸人。犹记她在沂府起舞,是何等的明媚多姿,用芳华绝代来形容也不为过。现在,她根本就是一具能活动的尸体。楚灏死了,她也死了。他勉强留下她这口气,却让她生不如死!楚正越走进天井,看着她携侍女迎出来。他都有种错觉,仿佛她随时都会在他面前散开,化成飞灰!快步上前托了她的腕子,骨骼清晰到硌痛了他的掌心,直锥到他心底深处。他也不敢用力拽,就像捧着一般:“你……你怎么……”叶凝欢撤出手去,退了几步垂头道:“圣驾亲临,东临上下俱受恩泽。只是臣妾孀居,不敢冲撞了皇上。”周身上下,无不透着死亡的气息,那朵发间的白绢花都比她有生气。楚正越强忍悲痛,哽道:“我并不在意这些,只是你不可过悲了。”他许多年未哭过了,现在,他好想抱着她大哭一场。叶凝欢半掀了眼,幽幽看着他。满院霜白之间,她干枯得如一触火即焚烧。叶凝欢开口:“既然这样,请皇上厅内上座,臣妾奉茶。”楚正越哽着点点头:“好。”花厅内亦一片素白苍蓝,叶凝欢屏退了众人,亲自捧了茶来给他。楚正越揭开碗盖,看着里面的清碧的茶色出神。叶凝欢说:“这是东临的渺峰云雾,皇上饮不习惯吗?”“我……”叶凝欢随手接过来:“给皇上换一盏吧?”楚正越愣了一下,急忙又拿回来,哽了哽笑道:“不必换了,这盏很好!”他说着,拨了拨茶沫子,将茶喝了进去。叶凝欢静静看着他饮茶,也拿起自己的杯子,将茶喝了一口,泪水却慢慢淌了出来。楚正越垂眼看着残茶:“你如何把自己糟蹋成这个样子?”叶凝欢将自己的茶又喝了两口,撂了杯子站起来盯着他:“因为想不通,与雁行心意相通的正越,一直守护我们到最后的正越,怎么忍心害他?”楚正越的手微微僵硬,眸间闪过一丝痛楚。叶凝欢摇摇欲坠,轻声道:“你不该放我回来的,何不将我一并杀了?至少这样,我还可以……还可以将正越当成我与雁行的知己!”从未将疑心放在这个有情有义的侄儿身上。他是楚正越,他们开始因局,他们终了因情!他那些情深意笃,他们在松阳相遇只是偶然。她不会疑他,从未有一丝一毫地怀疑过他!她甚至助他去当皇帝。楚正越的手指微微抽搐:“我知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你也是不信的。但我当时的确并不知情,待我得知之后,也只能继续走下去。”他话音未落,忽然看到她唇边溢出血来。他倏然睁大了眼,面色变得煞白。她露出笑容,那一霎凄艳无比,血渐渐从她口中溢出来:“要杀雁行,就要做好替他偿命的准备。正越,和我一起留在……”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弹了起来,一把抄起她来,手法刁钻地折磨她的胃。她不受控制佝偻起身子,吐得翻江倒海。他眼眶泛潮,下手却一点也不客气,无视自己胸口翻涌的裂痛,轻声道:“你想毒死我罢了,何必拉你自己陪葬?”叶凝欢大张着眼渐失了焦距,眼泪一滴一滴地滚下来,气若游丝道:“我早就不想活了……你也算当过皇帝了,就在这里陪雁行吧?”叶凝欢的眼瞳渐渐涣散了开来,翕动着嘴唇再说不出一个字,就此沉入黑暗。楚正越双眼发直地盯着她,忽然掐叶凝欢的人中,摁她的胸口:“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谁许你死了?”他唇边亦渗出血,脸色变得青绿,将她直接扛起来,一边晃一边用力拍她的背:“醒过来,醒过来!”他疯了,眼里像是浸饱了血。叶凝欢的头发被他晃散,倒披着挂了他一背,他也不管,将她拍得不停地打僵挺,活像鞭尸。就这样忙活了半天,叶凝欢仍毫无气息。楚正越慢慢坐在椅子上,看着怀中的她僵枯却平静的容颜,所有躁狂癫疯却是急速往眼里堆,他牵起似笑非笑,却比哭还难看:“叶凝欢,你毒不死我。你输惨了,这样你也甘心吗?”楚正越眸间水光与火光交叠,秀美的面庞扭曲,一把揪起她来,左右开弓给了她几个大耳光,盯着她毫无生气的枯槁面容,吻了上去!她的嘴唇,是那样的冰冷枯涩。他的嘴唇,是那样的冰冷颤抖。泪水淌落下来,顺着面颊流淌进嘴里。世上再无知音与他分享快乐与哀愁,要这江山何用?八月十四,中秋前夜。楚正越抵凤台行府,面见东临王太妃。当日,东临王太妃心力交瘁,薨逝于凤台行府。府内府外,一片号啕。北海各地重要官员女眷、家奴跪满内宅,各官员亦是跪满前厅前院,无不大放悲声。哭得真痛!真正悲哭主亡的实在没几个。也不能怪他们,楚灏归藩不过两年,他们又不是近臣,哪来那么些情分?不过泪水是实打实的,更多的是为自己而流。树倒猢狲散,东临无主,新任的东临王是个奶娃娃,他还是先帝唯一的儿子。东临群臣捧着这块热炭,无异引火自焚。太妃若在,凭着襄助新帝的功勋当然可以撑得住,她一死岂不是覆巢之灾?当然悲从中来。一驾青蓬小车轻快地在林道间奔跑,月若银盘洒下霜光点点,不离不弃!陆霜凌胸口传来剧痛,他猛地睁开眼。恍惚间看着晃动的马车,悚意麻痹全身。来自于心脏的痛楚如此清晰,他挣扎着要跳起来。在侧闭目养神的陈紫烟醒觉,急忙摁着他:“你的伤还没好,要去哪?”陆霜凌咬牙道:“这话该我问你,要带我去哪?”陈紫烟垂下眼皮,轻声说:“自然是按照王妃的吩咐。”陆霜凌红了眼,猛地推开她跳将起来。陈紫烟急忙喊:“赵大哥!”赵逢则应声而入,一拳就将陆霜凌重新击翻在榻上。陈紫烟忍不住嗔怪道:“他的伤还没好,你下手也太狠了。”赵逢则面色惨白,眼亦是通红的,偏了头道:“不然怎么办,一醒就闹着要回去……我与他皆是自幼与东临王相识……”赵逢则咬牙切齿,“她说得有理,我们若是草率送死了,才是不忠!”陆霜凌眼前一片迷蒙,往日历历,尽浮脑海。是何等的清晰!他总是无用,他救不了她,一直都救不了!他们在雅乐居相识,那时叶凝欢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小丫头,他是十三四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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