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少祺嗯了一声,走向前,抬起白板的一端:「教练,我帮你抬吧,用抬的比较快。」「谢谢。」安格丰抬起另一端,告诉他放置的地方,伍少祺垂着眼安静的搬运白板,又嗯了一声,好像他们之间只剩这个字能用了。体育馆很大,没有声音的时候会有种空荡的尴尬,安格丰想说些什么,但提醒自己要避开太过深入个人的话题,不要问他午餐吃什么,也不能问现在家里情况,想来想去,好不容易憋出一句:最近手指还痛吗?哦,有时候捏太用力还是会痛,伍少祺回答。安格丰交代一些避免发炎跟恶化的方法,伍少祺一一应下,讲了好几个嗯,两人很有默契地让场子维持在不热络也不冷清的状态。把白板放置好,伍少祺在裤管上潦草地擦擦手,翻开书包内侧拿出一个信封袋,上面写了密密麻麻的小字,手一伸,信箱的前端就抵在安格丰的胸口。「教练,谢谢您借我泰铢。信封上写着这次的花费明细,您给我的钱还有剩。」敬语有时候是一种尊重,但讲在伍少祺嘴里,听在安格丰耳里,却只剩下疏离:「今天我爸给我打生活费,比以往多了些,先还教练一部份,剩下的我拿到打工的薪水再还。」安格丰面无表情的把信封收下,淡淡说一句我知道了。「谢谢教练。」伍少祺客气礼貎地笑了笑:「那我去换运动服准备做暖身操了。」伍少祺转过身收起笑容,大步离开。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相处方式,我也不是做不到。☆、ch46开工第一天不急着上墙,石平要大家在白板前面坐成一排,上面贴了一张全国赛程表,他说闭门练功练的再好还不如实际去江湖闯荡一番,石平依照每个人的程度报名了不同层级的比赛,首先登场的当然是伍少祺,算算距离比赛差不多只剩三周。「正式比赛前一周要减量,不排训练,所以你实际上只剩下两周准备,」石平对伍少祺说:「这两周你不用跟着大家练技巧,我会请安教练设计路线,让你模拟比赛的情景。」「模拟比赛?」伍少祺不太理解:「我一个人跟谁比啊?」一个比赛没有对手算什么模拟?「谁说你是一个人?」石平嘿嘿笑了两声,目光往体育馆门口探去,瞧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欸,正说到你们呢,快进来。」伍少祺跟其他队员一同齐齐转头,尚恩尚稀在大家的注目礼之中背着装备走进体育馆,除了身上的衣服厚一点之外,那模样就像在甲米时每天来找他爬岩的情景,伍少祺有些愣神地微微张着嘴,尚稀经过他面前时,嘴角一勾,挤眉弄眼抛了个k,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之前跟他们提过模拟比赛的想法,尚恩很有兴趣,表明希望能够参与。」石平搓了搓手,看起来比选手们还兴奋:「你们两个实力相当,小东也可以加入模拟,完全比照正式比赛,隔离并且计时,我会录下攀爬情形,让你们做赛后检讨。还有什么问题吗?」有问题,尚稀跟来做什么?伍少祺心里疑惑却憋着没问出口,万一这小妮子天真浪漫的答一句「我来找你啊」,岂不是给自己挖坑跳?他没问,其他人也没有问,似乎默认尚稀就是来找伍少祺的,反正在甲米模式这三个人都是一块儿行动,看着也挺习惯的。接下来两周,尚恩尚稀每天大约四点来到体育馆,尚恩跟伍少祺一星期里面有二天进行比赛模拟,其他时间做检讨或针对不足的地方加强练习。尚稀则跟着攀岩队其他队员一起做技巧训练,但更多时候偷懒跑来帮他们打确保,换伍少祺攀爬时卖力地喊加油加油,在自己哥哥面前明目张胆的倒戈,坦荡俏皮的可爱。安格丰不知道他们的关系走到哪一步,但尚稀对伍少祺的喜欢已经白热化,在甲米那会儿还有些少女的矜持,顶多眼梢眉角偷偷送个秋波,给伍少祺递水递毛巾还不至于忘记给自己哥哥一份。现在的尚稀偏心的毫不遮掩,中间休息她拿出手工饼干,没有夸张的粉红色丝带包装,饼干整整齐齐的装在保鲜盒里,有掺了巧克力豆的,有混了莓果的,有飘着肉桂香气的,她说,第一次做,你吃吃看。尚恩在一旁撇嘴,嘟嚷着说,是第一次做成功,前n次失败的都进了我肚子里。伍少祺刚好饿的荒,一次三片塞到口中,要说出什么有层次的口感太强人所难,甚至连细细品尝都不可能,牛嚼牡丹似的粗暴,差点没噎死自己就不错了,他配着水把食物吞下肚,对上尚稀等着他做出评语充满希冀的目光,贫乏地给了两个字:好吃。那天晚上他虽然表明自己没有喜欢的女生,尚稀却不因此气馁,反而比以往更热络。她很聪明,把各种示好的行为调整在微热却又不烫人的温度,她做手工点心,第一个给伍少祺尝,但也不忘让在场的人都分到一些。她天天传讯息,写的不是甜言蜜语,都是很日常的「今天真冷」「很讨厌数学」「中午便当有鸡腿好幸福」,用几个字让对方知道她是怎样的人,伍少祺大多没有回复,有时候回个是哦,不热络,也不拒绝。大概是因为他太了解喜欢一个人却要憋在心里,是多么难受的一件事。反正尚稀目前为止都挺有分寸的,就随便她吧。训练通常在八点左右结束,还好没搞更晚,对早上三点就起床的伍少祺来说,过了八点之后上下眼皮就像鞋底黏了口香糖一样,撕都撕不开。有时候去更新室换完衣服,坐在椅子上都能睡过去。于是安格丰走进更衣室,遇见的正是电力低下,在长椅上睡成一滩的伍少祺。他下半身保持坐姿,上半身倒平,枕着自己的手臂,姿势不符合人体工学,但是当事人迷迷瞪瞪睡的正香。安格丰轻轻把门带上,在他对面的长椅上坐下。睡着的伍少祺丢盔弃甲,好像一个坚硬的蛤蜊终于露出软柔的蛤肉。不知道梦见什么,撇撇嘴的样子有点像在笑。对比刚认识时一见面就箭拔弩张唇枪舌剑,还有后来熟悉之后的没大没小,现在他们倒是最符合教练跟选手应有的相处模式。他们之间再也不会有任何跟攀岩无关的话题,伍少祺会在每次的指导过后说谢谢教练,练习完收拾装备时客气地说我来就好,不提早来也不会太晚走,基本上都跟大伙儿集体行动,该笑的时候笑,练习的时候专注认真,一点问题也没有。安格丰虽然不得不承认他想念以前那个会炸毛会抽风,有时倔强有时软弱的伍少祺,但或许现在这样才是对伍少祺最好的。师生恋为何一直为人诟病,其中多少有些信息不对等的情节存在,一方是阅历多广独立完整的成年人,一方是生活圈子局限在校园里的青葱学子,仰慕的眼神很容易掺杂迷恋的心态,更何况他曾经陪伍少祺走过最低潮的岁月,看过他刚硬外壳下的无能为力,伍少祺对他的喜欢里,也许是缺少家人的移情作用,也许是对光明人生的憧憬,也许是因为他还没遇见其他更好的人。安格丰不容许自己糊里胡涂就掰弯一个国家幼苗,这对伍少祺不公平。被讨厌就被讨厌了吧,至少在攀岩这件正事上没有担搁,毕竟如果教练跟选手搞上,对选手的指导就会变成情人之间的嘻笑怒骂,绝对不是件好事。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在这无人的更衣室,为他披件外套抚抚发梢,愿少年有个美梦,如此而已。伍少祺在醒来之前做了个很短暂的梦,梦里回到甲米,他躺在细细软软的沙滩上,海水起起落落,卷着沙子带着阳光晒过的热度,轻抚他的发梢又退去,他瞇起眼睛手脚放松,跟在海底生长的水草一样舒展开来,随着浪潮摇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