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他只忧心皇后的肚腹太大,苏笙行走几步就要累得腰酸,夜里睡也睡不好,然而现在圣上却忧虑皇后这腹部有些小,苏笙到了榻上之后立刻有宫人服侍皇后屈起双腿,尽量地叫那羊水流得慢一些,她刚刚流得那么急,像是过一会儿就要全部流干似的。
太医说胎儿在母体之中,是凭借着母亲的羊水才能活动自如,一旦羊水流干,母亲与孩子都有丧命的风险。
元韶听着圣上的声音抬高,知道天子已然是焦急到了极点,慌张行了一礼,“奴婢立刻去请几位擅长妇人科的太医过来。”
“叫太医署所有当值的太医都过来,”圣上紧紧地握着苏笙的一只手,想用这种方式叫她安心一些,“现下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能比中宫和皇嗣还要重要?”
千秋殿原本是静水一湾,皇后这一句话犹如一滴滚烫的油,引起了殿内剧烈的沸腾。
六局在皇后有孕五六个月、胎像稳固之后就已经选了为皇后接生的稳婆和喂养皇子公主的乳母,宫人听到皇后说起羊水流下,虽然起初有些忙乱,但掌事宫人早就带着她们演练过好几回的,何况皇后产期将近,所有人也早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因此很快也就有条不紊起来。
圣上坐在苏笙的床边,虽然在安慰着她,自己的神色却是冷峻,苏笙紧紧皱着眉,似乎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同他再说一句话,只余下浅浅的呻『吟』。
“阿笙,你要是觉得难受就叫出来,你还怕夫君看见你大喊大叫吗?”圣上见她的面色变得苍白,汗如浆出,屈起来的腿也在微微颤抖,连带着自己都要替她痛了,偏偏这种疼痛男人也没有办法代替,“郎君一直在这里陪着你好么?”
“我不叫是因为嬷嬷说这样会更省力气一些,免得一会儿生不下来。”苏笙虚弱地躺在寝床上,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瞧着眼前的男子,“您一个男人懂什么妇人生产,留在这里只会添乱,术业有专攻,您现在不比那些稳婆更有用些。”
天子留在这里,大家还得分去一份心神顾着皇帝,苏笙自己确实也有顾惜自己美貌的意思,有圣上在这里,她难以放得开。
这种时候,皇帝被人嫌弃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应了一声好,“那我现在先陪着你,等一会儿稳婆说不能瞧了再到殿外去。”
“还有……”苏笙有些不放心,断断续续地嘱咐皇帝道:“妇人生产都是鬼门关,就算是我今夜去了,也是我自己福薄命浅……怨不得旁人,郎君别动不动诛人全族。”
这种治不好就诛人九族的话圣上是从未说过的,圣上想要笑一笑,但却有些笑不出来,“你当朕是桀纣之君吗,安安心心地生下这个孩子,别想生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有朕在,不会叫你有事的。”
苏笙点点头,重新闭上眼睛保存体力,圣上不愿意离开她身边,只让内侍服侍着净手,陪着她等太医。
“臣等见过陛下、娘娘。”
太医们到的要比稳婆晚一些,然而前后的时间也差不多,圣上见这些人进殿之后先要行礼问安,摆手示意,免掉了这些不重要的礼节。
“还请圣人允许臣给娘娘诊脉。”
太医院使疾行了一路,说话间还带着喘音,他也顾不得君前失仪,皇帝将中宫的玉体托付给自己照料,眼瞧着皇后就要临盆,他的身家性命能不能保存全看今日了。
圣上“嗯”了一声,欲起身将床边的地方让给太医,苏笙仍旧握着皇帝的手不肯松开,圣上握着苏笙的手轻轻加了一点力气,轻声唤她:“阿笙,太医来了,叫他们给你诊一诊脉。”
天子连唤了几声,都不见苏笙转醒,心中骤然一惊,他忙转身吩咐太医过来瞧瞧,“皇后现下这般模样,可是疼晕过去了?”
稳婆杜氏壮着胆子上前一步,探了探皇后的情状,低声禀奏皇帝道:“回圣上的话,娘娘不是疼晕了,应该是自己止了疼,又惊又累,现下睡过去了。”
太医也膝行凑近了一些,附和稳婆道:“回圣人的话,诚如杜氏所言,娘娘是睡过去了,等下自会醒来。”
他刚刚陪着的时候还好,苏笙的气息逐渐平复下去,眉头也舒展开一些,因此也不忍心扰她,没想到居然是睡过去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皇后刚刚还痛得口不能言,现下竟能睡过去?”圣上的手仍被床上昏睡的女子牵着,他坐在床榻边沉声道,“你们仔细服侍着皇后,不许胡说。”
他印象里女子生产总是叫声极为凄惨,疼得恨不能自尽,哪有苏笙这种,疼到一半又好了的。
稳婆进宫几月,知道圣上对皇后十分钟爱,但男子多没有女子生产方面的经验,不知道也正常,便福了福身,躬身禀道:“圣上,女子生产时辰长着呢,娘娘前面疼过了,中间总有一段时候是能歇一会儿的,这时候叫娘娘多歇一歇,用些膳食补充体力,皇后娘娘的宫口开得还不够,等再过两三个时辰,才该是分娩的时候。”
圣上的眉宇间带了些许愁意,他轻声问道:“竟要几个时辰那么久吗?”
稳婆点头称是,圣上也知生产上的这种事情即便是有再大的权力也没有办法避免,他怜爱地望了一眼床上的女子,“那你们便先出去,教皇后睡一睡,吩咐膳房做些皇后平日里爱吃的备着,等娘娘醒来的时候端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