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刘荆在外禀告,“殿下,六殿下已到偏厅等候。”他们两对视一眼,皆无奈的笑了。看来,那君平川已经等不及了。君平岳握了握晴初的手,便起身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袍,然后快步走了出去。在南陵,女子不轻易与男子相见,尤其是已婚的妇人跟不适宜抛头露面。所以,晴初也不必与那六殿下君平川正面交锋,只需要淡定的留在后院,等他解决就好。等晴初难得的好好睡了一觉后,君平岳已经见过六殿下回来。见他一脸和煦,也知谈话终以六殿下落败告终,他这个人,从不让人有机可趁。晴初有种奇特的感受,以前,似乎发生什么天大的事都是自己应对的,即使小七当了天子,成为天下主宰,也并非无所不能,有很多事还得靠她自己来承受。现如今,却要仰仗一个男子,并且放开让他来处理所有的问题,自己不用作为,这在以前是从未想过的。她低叹一声,只是不知,这轻松的日子能有多久。果然,没过几日舒心的日子,南陵帝就一道圣旨急召君平岳回京。而这次,君平岳是带着晴初直接的骑马回去,没有再拘泥什么礼数教养,看来事情真的很紧急。章节71已是秋意蒙蒙的季节,即使南陵国地处南方,也因着微凉的秋风平添了几分寒意。而此时,在平坦宽敞的官道上,一队车饰华丽的皇家仪仗正缓缓的往皇都金汴而去。仪驾中最显眼的一辆车马上——“王爷,要不咱先停下来歇息一会?”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妇人侧着身关心的问道。她如丝媚眼正温柔的望着身旁斜倚在软垫上的男子。那男子一身玄色云龙暗纹锦袍,发束金冠,腰缠玉带,通身贵气无可比拟,只是,他那望着窗外景色的眼睛却是平澜无波,或者说,冰冷得无一丝的温度,沉着而冷然。不过,听得身旁女子的关怀,他那沉默的眼眸瞬间变得温情似水,转而掬起一抹笑意,回过头温和的对她说,“不了,早些进城也好,公主离家多日,想必也很是思归心切了。”他厚实的大掌拍拍公主的柔荑,体贴的拒绝了她的提议。女人,有时就是需要男人的甜言蜜语,即使那只是一句虚伪的谎言也无妨。果然,公主笑逐颜开,连额间梅形花钿也淡雅宜人,芳华绽露。只是,虽闻得他与自己贴心的话很是愉悦,可她作为人妻,还是应该以夫为尊,于是她用帕子捂着嘴,柔声说道,“王爷见外了不是?娉兰既嫁与了王爷,那就是王爷的人,王爷在的地方才是娉兰的家啊……”闻言,楚惊云只是清浅的笑笑,又把头偏向窗外,似那里有什么极致的美景,让他流连忘返。公主与他成亲数月,知他素来就是如此沉默寡言,也不再多说,扬起兰花指轻拈起一方糕点,细细的吃了起来,两人又恢复了先前的相敬如宾。这时,楚惊云的眸色又黯沉了几分,有些诡秘,似若有所思,匆匆而过的好山好水也入不了他的眼。他忽然握紧了拳头,薄唇紧抿,眼里透出摄人的光芒。嫁与君平岳做妾?这消息最好不要是真的!他千方百计的阻止她回凤羽,可不是想替别人娶得美娇娘的!这种为他人作嫁衣裳的蠢事,他不会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若不是有外人在场,他早就掀桌暴怒了……罢了罢了,等到了金汴,一切自有分晓。他用眉眼的余光看了看坐在车辇另一旁的君娉兰,容秀端庄,举止得体,进退有度,其实,她也不失为一个好妻子人选,尤其是她还顶着一个南陵皇室公主的身份,可用之处不言而喻。不过,这样的女子在西楚也有不少,比她更出众的大有人在。若不是,若不是以为那人已断了芳踪,他定不会退而求其次的娶这位娇贵的公主供着。他要的女人,不是天天在闺阁绣花扑蝶等着丈夫归来,以夫为天的妇人,而是能与他驰骋天下的奇妙女子。公主美则美,柔则柔矣,却总是少了点神韵,不过是多供了一尊瓷娃娃罢了。马车咕噜咕噜的朝前行驶,不知要将这天下局势引向何方。金汴城,甫入夜,天幕方垂,繁星点点,微风丝丝拂过,扬起沙沙哑哑的树叶碰撞声,为静谧的夜晚添上了几许温情。晴初屏退了贴身的丫鬟小厮,独自坐在幽静的院子中,与明月清风为伴。简单的素色褥裙衬得她越发的灵气逼人,可是,日渐瘦削的小脸还是有掩不住的苍白,说不出的忧伤,似是那种透心的乏力和无奈。她轻轻的呛了两声,手心泛出薄汗,指尖轻抚在琴弦上细拢慢捻起来,悠扬婉转的琴声幽幽响起,幽怨缠绵,清透如水,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几回闻。不多久,在不远处也有人以灵雅的笛声来应和琴音,似能看穿她的心似的,一高一低,一扬一抑,配合得天衣无缝,两人默契十足。晴初纤细灵活的指尖在琴弦上跃动着,闻得有了知音,奏得更加入情入胜,两颊飞上两抹红云,笑颜如出水芙蓉般的清丽动人。一曲奏罢,彼此未曾见面的两人,都觉得身心舒畅,如同知己好友酣畅淋漓的相谈痛饮过后,是无可名状的极致快乐。“啪,啪,啪”,掌声不断,由远及近,让晴初抬起头来,凝神望着前方。夜幕下,一个绛紫身影踏着月光慢步走来,唇边勾着笑意,那清浅的笑容直入她的心底,温柔似水,让她不自觉的轻颤。她凝住他的眼,发现自己已陷入了那泓深潭中,再也无法移开。没想到……他竟如此精通音律,这曲子连她自己也只弹过一遍,绕是她与小七配合,也未必有如此佳境。而他却似是熟知其中的商羽规潜,和奏得甚至比她还要出色。虽不想承认,可是,他真的很有天赋才华。她为自己心底的想法懊恼的低吟一声,为何又要比?!他与他本来就是不同的两个人啊,这根本不能相提并论的……许是夜色朦胧,君平岳看不真切背着光的晴初是什么模样,只是满脸笑容的走近她的身边,清清朗朗的说,“今日父皇赏了一支玉笛,不曾想今夜就发挥了用处,真是及时。如何?音色还不错吧?”他摇摇手中剔透的玉笛,见晴初还是习惯性的沉默,他也不介怀,瞅她一笑,“我没想到你兴致这么好,还月下对琴,下次早些说,我便早些回来,大家可以切磋一番。”回来?晴初徐徐的扬起头望向他,听着他自然的说出“回来”二字,就像一个妻子与丈夫说的那么的自在。她的神色恍惚了一下,竟是不知所措。她知道他对她有情,可是,这是由何时开始的?他们可是从一开始就是对立的关系,自己也从未给过他好果子吃,他却如此百般迁就?忽然,一只大掌在她眼前挥了挥,拉回了她的心神。见她怔忡的看着自己,君平岳笑意更浓,说道,“怎么,才两日不见,连我也认不得了?不过无妨,我们已是夫妻,有漫长的一辈子可以相对呢……”他说罢便牵起她的手往自己怀里靠,想要拉她进屋,却发现她的手冰得吓人。他连忙执起她的双手用自身的温热搓暖着,还眯起眼用稍显严肃的口吻说道,“怎么这么凉的?如今已是入秋,你又穿得这般单薄,如何受得住?伺候你的人呢?看仔细他们的皮!”他的眸光忽而变得犀利,让人胆战心惊。晴初摇摇头,轻柔的解释说,“不碍事的,可能是方才吹了凉风,一会就好了。你别怪他们,是我不让他们跟着的,老一伙人在身后怪腻人。”晴初担心他不分青红皂白就要责罚下人,于是赶紧跟他道清楚。他在给她的手呵气,想了想,又说,“嗯……以后多注意些。若是嫌他们烦,就打发得远些,只别自己一个人待着,这几日公务多,再过些时候,我再带你去玉莲山的庄子,也可避避寒气。”他知道她从前习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一下子来到南陵这个封闭女子天地的地方,肯定多有不适,而他只能多为她想些,却不能改变这个环境。太不习惯了,不习惯他对自己的温柔,对自己的纵容,总让她莫名其妙的沉溺其中,这原不该啊,原不该的啊……“嗯……”她不知该作何回答,就轻应了一声。任着他拉着自己进了屋里,果然,到了室内暖和了许多,她的身体也渐渐的回暖。只是,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与她,要独处一室?这意味着什么?不是未曾与他同榻而眠,只是,那时他是为了防着自己逃跑才出的主意,现在已无这层顾虑了,他,他,他为何还进这屋里来?“你……”晴初忐忑的开口,却发现不知如何问下去,难以启齿。“什么?”君平岳从屏风里走出来,却已是脱了外袍,只着中衣,束冠也摘了下来,披着墨黑的散发,俊逸的模样却更显魅惑,朗声问道,“我方才没听清,你在说什么?”而晴初见他除了外衣时已血色褪尽,僵硬的把眼神偏过一边,犹犹豫豫,却依旧难以成声。一个姑娘家,如何开这个口?可是君平岳是何须人,在朝日久,自有识人的本领,见她浑身不自在,不敢看自己,也明了她的心思。思及此,他脸色一黯,却依然低喃道,“你别忘了,我们是夫妻……”他知道自己在残忍的逼迫她面对现实,可是他却不得不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