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像变了一个人。神情漠然,言辞尖锐,那层老好人的外皮消失不见,露出内里他足以能在列车上存活至今的,残酷的真实。
“我——”伍子楠有点心虚,一时没敢直视秋山的眼睛。但这种心虚毫无意义,她既然已经做出试探,就不该再去后悔。列车上的情谊都是假的,能活着走下列车才是最重要的。
想通这些,伍子楠抬起眼睛,近乎挑衅地看向秋山“是又怎么样?”
“他们告诉你什么,拿着这张车票告诉你我去过终点站,然后呢,我知道他们之间有人见过过去的我,他们告诉你什么,或者,谁告诉你的?”
“我只想知道你在终点站发生了什么!”伍子楠激动起来,“我没相信他们说的话,那只是一个确认!我从来、从来都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但你在列车上那么久,你应该知道终点站的意义!我们费尽心思、乃至于抛弃人性出卖同伴,为的就是有一天!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外面去!”
她几乎是咆哮似的喊出来,这些话在她心里憋了多久,没人知道。伍子楠狠狠瞪着秋山,半晌,她踹了一脚床头柜,站起身在屋子里烦躁地转圈。
谢泽宇大气也不敢出,半晌才小声问秋山“你真的想起来了吗?”
秋山没说话,只是长久地看着伍子楠的背影,半晌轻声说“对不起。”
“你说这种狗屁话有什么用!!”伍子楠猛地停住脚步,情绪到达极限,她声音越来越大,“你跟我道歉做什么!!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情,秋山,我只是想确认!!!我只是想出去!!!!”
“我答应了宁暖,我要出去看看她儿子过得怎么样。秋山……”她拼命把声音里的哽咽憋回去,“我这一生难得能遇见一个好人,但我没能救下她,我起码……我起码要做点什么吧……”
她好胜又倔强,装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以为自己能消化掉痛苦。但并不行,她没被什么人爱过,关怀过,在意过,因而也不知道,得到又失去是件让人如此不甘的事情。
她攥着拳头,肩膀剧烈起伏,将桌上的花瓶用力砸在地上。碎瓷飞溅,她深呼吸几次,终于冷静下来。
“我会告诉你他们说了什么。”伍子楠说,“但我也想知道,终点站有什么。”
“我没能想起全部。但我会告诉你们……”秋山顿了顿,“之后,你们想怎么样,我都会接受。”
伍子楠平静片刻,重新走回来坐下,她回忆一会,开始缓缓叙述那天发生的事情。
到厕所之后,翟建中找到她,交给她一张照片和终点站的票,并希望她能让秋山回想起终点站所发生的事。
“他怎么能确定这站有能让秋山恢复记忆的东西。”谢泽宇忍不住问。
伍子楠看他一眼,低声说“他知道这站会有什么。”
两人皆是一怔。
“尽管他说得并不清楚,也没说出这站的生路在哪里,但是他清清楚楚说出了游戏的存在,说只要玩了游戏,就能让秋山恢复记忆。”
“这就是你一直坚持玩游戏的原因吗?”秋山恍然。
回想起来,伍子楠一直积极地想尝试游戏,他当时没想太多,只以为她这种异样的积极是想发泄。
“对。”伍子楠点头,“我问他,我去问了之后能得到什么,翟建中说,只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作为交换,他们会告诉我离开这里的方法。”
“你信了?!”谢泽宇本能地不信任翟建中,“你忘了吗,他在田岚那站,想把我们都卖了。”
“起码他关于这一站,他说的是真的。他们有能得知下一站的方法。他们比我们更了解列车。”
伍子楠说完,抬眼看向秋山“你想起了什么。”
“我……”秋山闭了闭眼睛,舌头像被根线拴住,另一头的沉重砝码掉进胃里,让他说话变得费力得要命,胃在痉挛,他觉得恶心。那种恶心不仅仅是生理上的,也是心理上的。一直以来他坚信保持人性是在列车上不迷失本心的方法,但现在看来,翟建中说的没错,他只是伪善罢了。
一些东西迎刃而解,他为什么会觉得那些模样怪异的鬼都曾是人,因为那就是他曾经历过的现实。
“是我让列车出了事故。”秋山轻声说,“列车是因我而出现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轻松,他抬眼看向两人,自嘲地笑了一下“我才是害死所有人的凶手。”
“等……”谢泽宇结巴起来,他吓着了,“什么意思……秋山……”
“字面意思。起码我看见的就是那样。”
房间里的空气静得让人窒息,忽然,一声尖鸣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谢泽宇一惊,也顾不上琢磨这事到底什么情况了。他手忙脚乱地冲到桌边——笔记本电脑上登着秋山的管理员08帐号,任务栏提示任务刷新,鲜红的倒计时眨眼走到个位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