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店员小姐及时地端着盘子将两杯咖啡递送过来,才打断了他的目光,我终是不用同他隔着两层窗玻璃继续进行对视。
现在亚尔林朗曼浑然不觉地被装饰在一只橱窗中,而那扇橱窗则被嵌在我眼中。
虽然他也帮我点了单,但亚尔林朗曼或是早意料到我不会如约前往了。既没有从座位离开也没有继续向外面张望,他从纸袋里掏出皮封面记事本子和钢笔开始写些什么东西。沉静认真的样子半点也不像是在等人的,倒像是一个出门专为寻觅素材而出门采风的专栏作家。
从早晨八点到傍晚八点,我在这里坐着,不知道这算是赴约还是逃避,我隔着两片窗玻璃陪他度过了整一天。
这一天里我从最初的不希望叫他发现,变成不再指望他能够将我发现。
我没有想过我自己能盯着亚尔林看上这么长时间。更叫我想象不到的是亚尔林会在这里等上这么久。
尽管我知道他最为擅长的便是做出一副淡漠平静的神情,但朗曼先生他真是看起来半点也不显急躁,,甚至于我怀疑起来,是否他每个周六本就是要来这里,融入成为这个玻璃橱窗填补成为它那些玻璃方块的一部分,见我只是顺便的事情。
他那个本子自一开始写了些什么上去便再也没有掏出来,伴着他消磨时间的新伙伴是咖啡馆书架上的大部头书,那厚度同《战争与和平》无二,很适合消磨无聊而周六的一天里他没有掏出几次手机,即使掏出来我猜也是为了确定时间。这一天里他点了好几杯咖啡,却只吃过两份基辅蛋糕——或许是咖啡馆里只能点到这些——我可算知道他是怎么会做到面无血色的了。
亚尔林终于提着那个纸袋子起身离开了,走出咖啡馆的门,已经是快要到八点半了。
他提起东西就利落地走出了咖啡馆的门口,沿着来时的路,路灯将他黑色的影子拉得很长同其他人的编织在一起,渐渐地被消灭在街道尽头,这个人本身也成为了一团同影子类似的模糊黑雾。
我没有开车,走回家很花了我一段时间。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我看见属于我的那扇门旁有个银发男人笔直站着,一只手提着我今天遥望了整天的纸袋子,另一只手滑动着手机,白色的荧屏光铺在他脸颊上,听见脚步声的瞬间他抬起头来,蓝色眼睛便和我对视起来。
“你怎么进来的?”我掏出钥匙开门,并不怎么想追究亚尔林是怎么弄到我家门地址的。就在几个小时前,我还期望千万不要同他撞见,如今不知怎么的,我心里竟然感觉松了一口气。好像是叫我一直逃避的未完成之事,现今终于有了结尾一样。
“带着工作证,告诉门卫我是来出夜间急诊的”大概是叫风吹的,亚尔林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为什么不来?”
“进去。”我没有回答他,“这屋里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红茶、伏特加、或者热水?”其实还有可乐,但是他在屋外站了至少半个小时,秋天的夜晚总是降温很快,需要保持温暖才不会得病,身为医生他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然而朗曼医生只是越过我走进屋里去,这下轮到他不回答我了。
“亚历山大。我们谈谈”亚尔林从纸袋子里拿出两份牛皮纸袋放在餐桌上,示意我将他们打开。我只拆开一个口,手就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是两把异形匕首和好几张光碟,被用密封袋包裹得严严实实。
“你又想做什么?我不会干的。”说实话,我早就做好了亚尔林找我不会有什么好事的心理准备,他握着我的把柄罪证,而我又无能摆脱他对我的致命吸引,即使头口上果断拒绝,最后大概还是只能任他摆布。但当他真正将这些东西排开在我眼皮子底下,叫我眼睁睁看着时,我却还是感觉到透顶失望,对他和自己都是。
“这是十年前留下的,光盘里是我拷贝的视频备份,没有多的五份全在这里了。”
“那天不该那么威胁你,只是我突然见到你有点控制不住”
亚尔林的声音还是那么冰冷,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咽声,他大概很少说这种话,所以十分不熟练,两条眉毛又开始紧紧地相互拧结。与他游移不定的神情相反,他的蓝眼睛倒是专注地看着我,定定地。灯光下他的眼睛是那么深邃明亮,叫人一望便半点也挣脱不开。
“萨沙,这些年我总是能梦见你坐在长椅子上,而我带着那顶白帽子,风把树叶子吹地哗哗响,你的声音干哑成了那个样子,对我说‘不会了’。我这种人很少出现什么过分的情绪,尽管如此那天也我只能把眼睛躲在帽檐下,根本不敢看你的表情”
“我那时候有些话很想对你说的,但是这种东西是有保质期的,而现在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资格。如今我只能告诉你即使是十年过去的现在,我仍认为那是我自爸爸去世之外最难过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