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都别放走。”林海冷声吩咐,“谁敢溜走,我今天就打死谁!”后面一句话是刻意提高嗓音喊的,他就是故意喊给街上所有的车夫听。
这场事故来得突然,陈三少失踪得蹊跷,一切都仿佛是提前安排好的,林海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查出黄包车车队由谁指使,这样或许还能找到零星的线索,所以车夫一个都不能放走,哪怕要杀鸡儆猴,林海也不会吝惜枪子,至于分会的声誉……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目光无比坚定。什么都没有三少爷的命重要。
车夫们被林海的话威慑,且都是没见过大世面的乡野村夫,三发子弹的效果比他想得都要好。
街上的场面才控制下来,远处就驶来一辆车。
“行长,”远方隔得大老远就摇开车窗喊,“出什么事了?”
林海摇了摇头,等远方下车以后才低声道:“三少爷不见了。”不是他刻意怀疑钱蕊,而是非常时刻,防人之心不可无。
远方望了望噤若寒蝉的车夫,瞬间什么都明白了,他先是按住林海握枪的手暗暗摇头,再喊云四去搜每个车夫的身。
“如果有人绑走了三少爷,肯定还没走远。”林海深呼吸了几口气,平复了紊乱的心虚,强迫自己冷静,“你和云四在这里查人,我去沿路找陈轩。”
“行长!”远方点头,再抓住他的衣袖,“您的腿……”
“罢了。”林海苦笑一声,“装断腿是为了他,如今出了事,很大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别人故意试探我,看看我的腿是真瘸还是假瘸。”他揉着眉心叹息,“那就如他们所愿。”
“惹我的下场……”林海阴测测地勾起唇角,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可就算说了,也必定是狠毒的威胁。
他本就是这样的人,一触及心中的底线,平日温和的表象就消散殆尽,也就三少爷成天闹腾,因着这个阔少爷就是林海的底线。
没了闹哄哄的车夫,林海上车以后飞速驶离了这条街,他沿着原路返回,并不觉得绑架陈轩的人会往分会的方向去。
说来这阔少爷也算是命途多舛,从小被陈振兴虐待,长大后又与兄弟争夺家产,连嫁进分会都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如今更是成了要挟林海的筹码,说被绑架就被绑架了,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绑走的。
事到如今,林海不想冷静也得冷静,他踩了刹车,将脸埋在方向盘上梳理纷乱的心绪。首先,三少爷是无意中看到路边的锅巴铺子,才想起来下车的,所以绑架一定早有预谋。而远方车上的钱家二小姐比他们先走一步,无法提前得知陈轩下车的时间,所以她出手的可能性并不大。
然而排除了钱蕊,剩下的便只剩陈振兴和被翻出走私鸦片生意的掌柜的。
林海想到这里,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他们早前去过的馆子叫福寿馆,而鸦片又称福寿膏,二者有没有联系,一目了然。他念及此,再冷静,后背也沁出一身的冷汗,那两碗鸡丝凉面谁都没有动,可万一里面放了不该放的作料,问题就大了。
正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林海才终于明白为何饭馆的招牌如此阴森。旧时的鸦片馆,哪里会是窗明几净的?这馆子八成是在原先吸食鸦片的宅院的旧址上改造的,如今又与走私牵扯上关系,三少爷有很大的可能就是被绑去了那里。
不管这样的猜测对不对,林海都决定去看一眼,他狂踩油门,寻着记忆力的路线赶到福寿馆的后门,只见那盏残破的灯笼还挂在门前,门板却开了一条细细的缝。
第七十七章杜康
临近正午,是吃午饭的时候,福寿馆的门开着并不奇怪,可怪就怪在这条门缝不大不小,瞧着就像无意中忘关的。林海把车停在路边,没有直接进去,反倒先绕到正门,见门上挂着歇业的挂牌,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陈三少就是被绑到了这里。
与他上次来时不同,这回后厨里没有丁点声响,静得只有耗子轻巧地从灶台下溜过,林海慢慢推开厨房的门,在油烟弥漫的屋内走过,入眼皆是残羹冷炙,福寿馆似乎并没有任何异常。
他想起进屋前瞥见的淡淡炊烟,又伸手试探灶台上锅碗的温度,料定屋内的人刚离开不久。林海在厨房寻不到人影,继续往前厅走,很快就看见几个零星的食客,他们坐在阴暗的房间里,机械地吃着鸡丝凉面,鲜少有人说话。面的价钱便宜,味道又不错,所以再冷清的时节,这家馆子也不会没有生意,就是不知道这些吃饭的人是不是店铺老板安排的眼线。不过林海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抬腿往曾经去过的包厢走,刚登上楼梯,就听见隐隐的哀嚎。
于浮世嘈杂亦能入心,除了陈轩的声音,也没别人的了。林海的脚步微顿,继而猛地冲向包厢的房门。陈三少嚎得哀切,绝望大于痛苦,他情不自禁地想,在自己没有出现的那些岁月里,三少爷是否也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陈记紧闭的大门,忍下所有的毒打与谩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