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林海不信。
陈轩不满地咬他的耳朵:“真的,孩子是被活生生闷死的。”
窗外刮过一阵北风,寒意刺骨。陈轩察觉不到自己说了惊悚的话,手臂自林海腰间缠过:“因为我爹不喜欢。”
“……林行长,告诉你一件事。”陈轩声音低沉下去,“陈记明面上的这三个少爷,没一个是陈振兴亲生的。”
林海想说“不可能”,可听陈轩的语气,这事儿八九不离十是真的了。
“我爹疑心重,家里没子嗣时他担心香火断绝,可我大哥有了孩子,他又觉得是野种,不配姓陈继承祖业。”陈轩语气轻快,眼神里透出丝轻蔑,“刚巧我二哥做成了一笔大生意,瞧着比大哥还适合当陈记的当家的,我爹便把刚出生的孩子用被子闷死了。”
院里有人在扫雪,竹刺哗啦啦地滑过地面,本该磨牙般的声响被积雪缓和,让人无端想起冬日寂静的午后。这声音该配着热滚滚的茶听。
陈轩说完,累了,倚着林海的背喘息,许久以后再次伸手够桌角的汤碗。
林海自震惊中回神,按住他的手:“凉了。”说罢,将吃食全部端走,叫人去厨房重盛了些热汤。
陈轩挑眉道:“我只喝那道羹。”
林海便盛了一碗递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亲过的缘故,两人不再疏离。说到底都是精明的人,面上一派和气,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算计。
林海栽了两回,不敢掉以轻心,坐在床边烤火,顺带思忖陈轩说真话的可能性。要说陈振兴的儿子全不是亲生的,实在太过离奇。陈记可是南京城最大的商会,但凡此种商会,必定在意血脉,在意大权旁落,万万不会把祖业传给他人。
祖业祖业,看中的就是薪火相传。
陈轩坐在床上喝羹,翠绿色的勺子在他手里灵巧地翻动,碗再小,调羹也碰不着碗沿,喝汤时也几乎不发出声音,举手投足间全是少爷的气派,一眼就能看出教养很好。
若不是亲生,陈振兴舍得从小培养陈轩吗?
心思百转千回,终究得不出答案,又或者说真相太过荒谬,世人通常不信。
林海是世人,也是俗人,所以他不信,但他稳重,再怀疑也不会宣之于口,让陈轩抓住破绽。
“林行长,你们家厨子做的文思豆腐羹不好,改天我带你去喝正宗的。”陈轩喝羹时忘了旁事,盛起雪白的豆腐丝感慨,“厨子的手不够稳,切得不细,长短还不均匀。”
林海将陈轩手里的碗夺走,又盛了些:“我这分会入不了三少爷的眼,还请你赶快养好伤回陈记去。”
陈轩托着下巴,望他笑:“赶人啊?”
林海不答,将碗递回去。陈轩没接,反而捏住他被咬出牙印的手闷闷发笑。
“我知道你想赶我走。”陈轩抠了抠林海手背上暗红色的痕迹,“但你没睡我之前,我绝不会离开你半步。”
林海再好的涵养也禁不住陈轩的死缠烂打,当即变了脸色:“我说了不会掺和陈记的家事!”
“我的事不是陈记的家事!”陈轩的脸色比他更阴沉,“林海,你给我听好了,被上的是我不是你,别摆出一副柳下惠的姿态装模作样。”
林海气极反笑:“勾引我的人是你,嫌我被勾出感觉的人也是你……三少爷,我没什么大的野心和抱负,就想守着分会好好过日子,你别在我身上费力气了,南京城谁都有可能帮你,我……决计不可能。”
啪——陈轩失手打碎了汤碗,粘稠的羹汤在地上氤氲出暗色的斑纹。
“你以为我想?”陈轩眼里忽地燃起疯狂的怒意,然而还不待林海细看,怒火就燃烧殆尽,只剩阴狠的决绝,“林行长,我只有你这一条生路了。”
“你我在此之前素昧平生。”他垂下眼帘。
“可我了解你。”陈轩倒进床榻,气喘吁吁,“林海,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观察了你很久……我知道你的性格,了解你的为人,如今能解我困境的人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