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魂有些难以置信,“谁有这般大的本事?”“吾培养出的人族啊,若非吾赋予他们野心与欲望,吾也不至于沦落至此。”话语中分明言说着悲戚之事,白虎的表情却是一派风轻云淡,甚至透露出些微洋洋得意。青魂听罢,撤去了难以置信之态,也用之前白虎相同的口吻道:“倒也是你的风格。”二人似乎都被说到了心坎处,相视之后,各自哈哈一笑。“你与吾皆有使命,如始神一样,懵懵懂懂的出生,到死时才明白自己活着的意义。”白虎意味深长道,“为了白虎族人的兴盛,吾几乎倾尽了所有,吾敢保证,待吾死后,他们仍将是最强的族群,即便没有吾的庇佑,他们仍能不费吹灰之力地主宰这片土地。吾深信。”青魂坦然地交换着自己的心得,“曾经有两对母子,其中一对,母亲严厉,从小以各种要求来约束孩子。另外一位母亲,却与之相反,时时刻刻护着自己的孩子,不让他历练,不让他受苦,生怕他有丁点伤害。很久很久以前,我觉得母亲本该有保护孩子的本事,十分赞许白虎身后的空间撕裂,一只套着红扳指的手从裂缝里伸出来,扣在裂缝边缘,那边缘似遇火融化的薄纸,不过须臾,便呈现出里面蓄势待发的千军万马。宵随意奋力攻击着结界,然而除了剑身擦碰产生的零星火花,没有任何变化。对上突破不行,他便想着对下使力,就算能就地挖出一条地道也是好的。青魂阻止了他,“罢了罢了,该来的总要来,躲也躲不过。”“可是……”“神的结界并不能随意在人界施展,我猜白虎也坚持不了多久,大约也是同我一样,乃是强弩之末。”宵随意紧扣住他的手,“不要这么说,您怎会是强弩之末,这里不是终结,我会带您离开的,一定会。”青魂凝视着他,“我想做个了断,你愿意留下来吗?会受伤,会流血,可能……还回不去了。”青魂从不愿族人为他牺牲,可这一次,他想要任性一次,希望心爱之人能陪着他,陪他走完最后的路。宵随意已呜咽,“如果这是您的选择,我愿意陪着您,就算死,我也是为您而死,我不怨,也不悔。”“好。”青魂这一生有千万种遗恨,唯有此时,他是最满足的。此一役,宵随意与青魂二人对峙对方数千人,缠斗了不知多少日月。天地昏昏沉沉,宵随意不知自己到底斩杀了多少人,每一个人都是高手,每一个人都是有备而来。他的眼里血红一片,劈砍的手仿佛麻木了。他从未如此厉害过,三把神兵继承他的意志,即便他躺在地上喘息着站不起来了,神兵依旧在战斗。没有人能做到像他那样。待他有了清明的意识,他发现耳边有风,身下有山川,周身流动着浮云,他正躺在神龙的脊背上。“你醒了?”或许是化作龙身的缘故,青魂的声音浑厚而绵长。“您显形了?我们胜了?”“算不得赢,也算不得输。四把兵器镇压了他们所有人,白虎陨落了。”白虎陨落,意味着神明的时代即将终结,那么青魂也……宵随意心中痛苦酸涩,“您既已化出真身,是不是这一次……算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剧总有落幕的时候,我会载你回到草原,你带领他们吧,我相信你会成为他们新的信仰。”“没有您,我走不下去啊!”“你可以的,况且……我们会再见不是吗?”宵随意泣不成声。青魂实现了之前的诺言,死时以真身化作山峦,横亘于两族边界,此山,名唤龙骨山。宵随意终究难抑悲痛,回草原后未过数月,便因疾而终。草原历经沧海桑田,山川更迭变迁,成了极寒极冷,冰雪不融之地。地狱里,众鬼搭出的烛台已燃去一截,宵随意从牢笼中醒来,他受了雷刑,在另一个世界里中是十数年的光阴,在地狱中不过一二时辰。焦黑的躯体渐渐恢复如初。看热闹的鬼在窸窣交谈,“他醒了,方才是在做梦吗?”“我也不知,那牢笼里定是另有一片天地。”宵随意沉着面不言语,唯有泪水如堤坝崩塌。“他哭了,为什么哭?”“吓哭的吧,嘿嘿,下一刻估计要求着阎王大人饶他小命了。”知雨见宵随意已清醒过来,大声唤着阿云阿云,可他身前屏障乃是消了音的,他的呼唤丝毫都传达不到宵随意耳中。阎王打了哈欠,宵随意沉睡时,他等得无趣,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宵随意醒时,他也醒了过来。“完事了?”判官点点头,“大人,时不待人,可以进行下一场了。”“方才本座亦是黄粱一梦。”“大人梦见什么了?”“梦见自己被人斩了臂,好痛啊,本座很久不知道何为疼痛了。”“那真不是一个好梦。”第二道刑罚乃是火刑。地狱之火曾经连魂魄都焚毁过,在宵随意身上却如同孩童戏耍的小把戏,一丝一毫的损伤都没有。他身上那件黑色的衣裳,像被赋予了生命,竟变化出丝丝缕缕遮挡之物覆住他全身,任那火再热再烈,只不过是隔靴搔痒。“他身上穿的是什么?”阎王问身侧的判官。“那应是九天玄鸟的羽翼织成的衣裳,据说世间任何火焰都焚毁不了它。”“九天玄鸟?这厮是得了什么机缘,有了这样的宝贝?”“也算不得什么宝贝,人间的产物,只是地狱没有,既然烧不毁,那些陪葬之物当然也是带不来阴间的。”“本座竟是孤陋寡闻了。”眼看地狱的火焰即将熄灭,阎王托腮的手忽地送出一掌,硬生生将宵随意打得昏厥了过去。判官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叹道:“大人,您这般干预,恐欠妥当啊。”阎王却不以为意:“有何妥当不妥当的,本座做都做了,还能收回那掌不成?”“大人,您究竟为何要设置这刑罚和鬼烛台,根本伤不了他。”“汝不是号称天地间所有生灵的命数都知道吗?本座的呢,知不知道?”判官语塞,“吾要是知道便好了。”阎王瞥他一眼,随着宵随意的沉眠,他亦阖眼睡去。众鬼百无聊赖地候着,各自揣摩着阎王大人的意图,这受了刑便睡去,睡醒了刑伤也好了,算怎么回事?他们还指望着地狱的统帅能玩出点新鲜花样,结果还不如观赏自己被扔进油锅里蒸炸。这一次宵随意来到的地方,乃是白城的皇宫,同他在知雨的记忆里瞧见的景致一模一样,只是遇见的人却不是知雨,而是货真价实的修竹。两人在龙骨山相遇相知,后几经波折,快要白头偕老,却因为种种误会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