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脸回了无念峰,柳权贞一把将追魂掷在地上,气道:“关键时刻,怎地一点不中用,不如将你熔了了事。”追魂煞是无辜,贴地而行,缩到了宵随意身后。宵随意觉得师尊是找不到撒气对象才如此,想到方才洪子虚所言,心头甚乱。“双臂可有何异样?”柳权贞忽地问。宵随意像模像样活络了一下胳膊,道:“师尊来得及时,无事。”“以后别去正一峰,途经也不行,宁愿绕路。洪子虚这次不得逞,下次若被他逮到,你便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宵随意沉默了一阵,才道:“师尊,掌门今日所言,是真的?”柳权贞眉宇骤蹙,颇是不悦,“什么真的假的,他说的话你只当放屁!”他甩袖朝无念殿走,似乎并不想多谈这个问题。宵随意持着追魂跟在后头,刚下乱剑峰时的雀跃之心早已散去,满脑子都在思索姻缘线之事。无念殿里,四小意见柳权贞回来了,殷勤迎出来,又是扇风又是打伞遮阳,连凉茶都准备妥当。柳权贞随手施了结界与制冷咒,绕过九曲回廊,在毗池轩外的凉亭里停了下来,吩咐四小意:“去周遭守着,穿白衣服的,一概不得进。”纸人领命散去,经过宵随意时,挨个拍了拍他腿肚,领头的“歪心邪意”幸灾乐祸道:“贞贞生气了,自求多福。”“……”他的福从来都是师尊给的,不需多求。柳权贞在亭中石几上沏了一杯茶,“坐下润润口。”他道。师父给徒弟沏茶,宵随意有些惶恐,忙道:“师尊,你喝吧,我不渴。”“为师亲自给你斟茶,不喝?”“……”宵随意小心翼翼咽下,茶叶不涩,茶水清凉润喉,可说相当解渴舒适。可眼下他没有心思去品,隐隐觉得师尊要来一招先礼后兵。“可还行?”“确实好茶。”“那便全喝了吧。茶叶是前几日洪子虚差人送来的,你喝完了,把这茶盏茶壶一同扔了。”“……”宵随意顿觉喝下的是滚烫的铁水。“在乱剑峰可有何收获?”柳权贞转了话题。宵随意想着终是要将自己得兵器之事告诉师尊了,对方却添了几句:“我本以为你会求助于我,如今你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可见是我想多了。阿意已然不是初见时的阿意了,我这个做师尊的,却还怀着初见时的心思。”此番话一入耳,宵随意已不知该如何作答,备好的话语又尽数咽回肚里。师尊心情不佳,说出的话亦是句句带刺。“怎不说话?”柳权贞看着他。“师尊……我……我在乱剑峰确实有了些许收获。”“哦,那说来听听。”柳权贞坐下,习惯性地交叠双腿,面上却不是十分有兴趣的样子。“师尊愿意听?”“为何不愿意听?”对话已然变了味道,宵随意不敢保证自己引以为豪之事会让师尊同样为之高兴。“我……我得了三把兵器。”柳权贞本是心不在焉,忽地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宵随意一字不差重复了一遍。“你的三件武器为何物,拿出来让为师瞧瞧。”宵随意从锦囊中一一取出,破风、沐雨、山海渐次现出原形。柳权贞面露惊色,不禁起身上前,伸手触碰,以证其之实。破风沐雨于他手中,锦绣织面顿消,竟变成了初初时的破陋骨架子模样。手松开,又恢复原貌。唯山海给柳权贞面子,乖乖出鞘令他观摩抚摸,显秀着沉睡已久的锋芒。柳权贞良久不言,只顾欣赏。直到宵随意问他观后如何,他才道:“玉琼山派创立以来,闯乱剑峰者无数,从未有人一次性得过三件武器,你是闲言看来师尊是高兴的。他道:“为师知你非池中之物,将来必有大成。”师尊眼底阴霾驱散,宵随意心头也缓了口气。“我将来若能有所成,第一个要感谢的便是师尊你。”“为师又不是洪子虚那老教条,不在意这些谢不谢。来,和我说道说道,你在峰上都经历了什么?”看师尊兴致上来了,宵随意自是不能拂了他的意。一肚子打好的草稿尽数吐露,再删删改改,添油加醋,尤其是梦寐阵那段,引了前世关于生母的心结,关于师尊的情节则只字未提。柳权贞听得极有滋味,时不时品评两三句,全然不怀疑徒儿所言是真或假。二人谈至日夕,宵随意的肚子咕咕叫了,柳权贞才意识到该吃饭了。他本身脾胃不似常人,时常不知饥饱,所以也没有按时就食的观念。宵随意忖着,师尊连临行前为其准备的干粮都是从掌门那搜刮而来,厨房里定也是空空荡荡。眼下同掌门闹僵了,自不好再去讨要,不如去道古师叔那借几道菜裹裹腹。柳权贞不知徒儿心思,只道:“为师前几日看了本菜谱,今日庆贺你归来,正好露一手。”宵随意惊得都有些结巴了,“师、师尊,你、你说要亲自做菜?”“怎么,以为为师只会使唤人?”他确实以为师尊只会使唤人。柳权贞道:“你在这里稍待片刻,为师去来神峰择些菜来。”来神峰是道古师叔及其弟子所居之地,峰上土质特殊,适合种植蔬菜瓜果。以前玉琼山膳堂的伙食都要靠弟子们轮流下山采办,一来一回至少要花上两日功夫。时令蔬菜保鲜时间短,每月总要下山多次,来来回回甚是麻烦。后来便想着,不如在山上辟一块地出来,专门用来种菜,以解决弟子们的日常所需。来神峰的弟子通药理,想着草药与蔬果的种植条件应是差不多,便尝试着栽了些种苗。试着试着,倒真试成了,蔬果种类亦是愈培愈多,从此来神峰便成了玉琼山的菜园子。“师尊,我陪你一道去吧。”宵随意怕他草药蔬菜分不清,采些奇怪的东西回来。柳权贞道:“这些日子你也累了,今日好生歇着,为师准你去灵池泡个澡。”“师尊,我不累,吃完饭泡澡也不迟。”对方却很强硬,“叫你歇着便歇着,哪来这些废话。”宵随意只得妥协。柳权贞不知从哪翻出一只竹篮,撸起袖子挎在肘间,像模像样出了门。宵随意觉得明日太阳或许要从西边出来了,他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师尊,竟也有踏着夕辉去田里择菜的一天。自己或许还在梦寐阵中,眼前一切都是错觉。呆愣了片刻,师尊已然走远。不远处的灵池雾气氤氲,夕阳照射下泛着暖暖的橙色。雾气终年不散,不知是何原理。这片池子据说来自于自然的鬼斧神工,天生便有疗伤增灵去污之效。前世柳权贞走后,无念殿便荒废了,唯独这灵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蒸腾着它取之不竭的灵气。然等到各派围攻玉琼山的时候,终究也成了废池。池底不知沉了多少尸骸,池上薄雾渐渐消退,澄澈的池水被腥臭的殷红晕染,沦为死寂之地。或许是前世血染满池的景象太过深刻,宵随意没有享受的心思,草草洗了几下便拾掇出来了。灵池不愧为灵池,即便只待了须臾,亦让他周身疲惫消散了不少。师尊尚未回来,他闲来无事,收拾了一下厨房。此地蒙尘甚厚,想必自打师尊回来,便从未踏足过。不仅无柴火,油盐酱醋亦不见踪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何况师尊这等新手,回来看见这副光景,大约只能同自己大眼瞪小眼。无法,只得出去借些材料。无念峰离正一峰最近,自己前世在正一峰待了那么些年,对那里地形最是熟悉,去那处借些材料最是方便。虽说师尊嘱托自己不得靠近,但非常时期,得用非常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