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下意识的瞥了一眼那个亮亮的更漏,好多年了,房屋都已经和原来隔却了千千万万里的距离,它居然还宿命般的站在同一个位置上。&ldo;哥哥有时侯会教我书法,他打开我的妆台,找出一本本残旧的书帖。有一天,他在宣纸的下边发现了一把银梳,半月的柄,尖利的齿是好多年以前流行的样式了。就一直摆在妆台里,谁也未曾留意,但却是妆台真正的主人。我总是在想,为什么我的一切都好象是借了别的某个女人的,或许是前朝某个不相识的思妇怨女,或许就是我的前世。哥哥有时侯会用那柄梳子给我梳头。一丝一缕,还是那么认真。那天我们忘记了时间,院门锁了,哥哥回不去了。于是哥哥那夜和我躺在一起,讲仙女和星河。哥哥和我以前都不曾说过那么多的话,真的,我以后也没有过了,我想,沙漠中亿万年发生过的传奇都被我们讲尽了,没有讲的也想尽了,直到天亮。雄鸡打鸣的声音是那么的悠长,仿佛窗外就是万年前的洪荒,再也不见人烟。&ldo;她悄然摇了摇头:&ldo;可是哥哥留宿的事被父亲发现了,那一年哥哥18岁,我14岁。那时我还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如此的震怒。哥哥并没有辩解一个字,父亲甚至肯定他作出了有败人伦的行径。我说过了,我家家法甚严,从小我就害怕从堂前走过,因为父亲似乎总在责打哥哥,母亲哀哀的啜泣和父亲的怒吼让我心惊胆战,哥哥却总是一声不啃的,让我更加害怕,害怕他会死了。而这一次,我知道,父亲是真的想杀死哥哥。于是,哥哥在一天晚上逃走,不,是出走了,他最后来见的人,是我。&ldo;他敲了敲她的窗。那时她就坐在窗边,却没有去支它起来,月光清清白白,在她身上镂下点浮雕的纹路,她手中反复着那个水晶更漏,它纤细的腰肢在月光下水一样的妩媚的流动着。他问:&ldo;妹妹,愿意和我一起走吗?去看沙漠。&rdo;看沙漠,看长河落日,看黄沙远上白云间。那是她的梦,她少女时代唯一美丽的梦。她笑了,笑得自己从梦中醒了过来,她轻轻的说&ldo;不,我不去。&rdo;&ldo;为什么?&rdo;&ldo;因为,如果我去了长河落日的地方,就会想念这道门这扇窗,比现在想沙漠还想。&rdo;她从窗格子里看着月光,也许那里没有广寒,其实也只是沙漠。在家的人,断肠是为了对天涯的相思。在天涯的人,断肠却是为了对家的相思。所以,她不如留下,正如他不如离开。&ldo;也许你是对的,妹妹,我走了,照顾父亲和母亲。&rdo;她坐在月光里,更漏握在手中像握了一把雨,她突然把脸贴到冷硬的窗格上,她要看着他走,毕竟他让她做了一场有落日、有黄沙的梦。他走在路上,一身白衣,像是从月亮里边借来的,月光却被衬得发青,哓风像一群蝴蝶一样藏进了他的袖中,他背着一个行囊,没有带剑也没有带书,长发在夜风中散着杨家的人特有的一种幽蓝的光。他就这样走了,去了沙漠。他再也没有见过他,他的一生再也不是她能想象,他就走进了另一个世界,那里,可能邂逅万千因缘,流沙、古城、海蜃、仙女。&ldo;……没有想到的是,我是一个注定要邂逅传奇的人。或许是我父母的一生太过平凡,所以,他们的一双儿女注定要还缘分这一世的传奇。&rdo;她的指甲泛着幽淡的光,怠倦的在被子上划出一道道深深的痕迹。相思等了等,问道:&ldo;你愿意讲你的传奇?&rdo;她轻声的说:&ldo;我要讲的是传奇,但除了我以外,没有人会认为这是传奇的。所以‐‐是我一个人的。&rdo;她的手在被子的皱折间握了握,似乎要从抓住点什么,黯淡的光线中她的神色却渐渐鲜明起来:&ldo;哥哥走了之后,我大病一场,我想我会死,但是第二年夏天的时候,我居然还活着,病中的事都记不得了,只知道,那年的知了特别的多,我仿佛能看见它们密密麻麻的躲在窗外葱茏班驳的树叶下。母亲说我的康复是仗了东岳大帝的神力,她曾许愿如果我能活下来,就让我徒步去泰山还神。于是,我去了。她摇了摇头,贞静的笑容和轻袅的声音,似乎都来自那扇窗的外边:&ldo;……那一年,我十七岁,我去还一个愿,一个注定要交换我剩下的年月的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