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以澹台梓洛为首来到驿馆正厅,待到他们各自走向最适合自己的位置落座后,立于一旁的侍者们便动作迅速地在矮几上摆好了茶水点心。
说起来自从进入凤音地界,这倒是各国来使第一次正式地相会,只是没想到原因竟是出于一场莫名的打斗。
许是都在思量些什么,厅内一时竟无人出声,空气中缓缓弥漫着一股暗沉压抑的气氛。潇夙歌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余光瞥向身旁之人后不由微微蹙眉。
此处作为驿馆正厅,装潢挂饰自是十分得大气华贵,即使是最普通的座椅上都铺了一层温软厚实的棉垫,坐于其上显然是极为舒适的,然而万俟漓悠却仿佛身下长了虱子般,一直左崴右扭个不停,半刻儿也不得安静。
趁着放下茶盏的空档,潇夙歌弯起手肘暗暗地撞了他一下,用眼神示意他老实一些。
万俟漓悠被她一瞪也毫无自觉之意反而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事般双眸一亮,随即撑着椅上的扶手稍微挺起了身子,速度极快地扑到了她的身上。
潇夙歌被他猝然的动作压得呼吸一窒,血液上涌,一直强行压制住的内伤差点再度发作。
之前明霜所击出的炽魂掌威力并非为虚,她只不过是用魇术幻化了一个替身挡去了一半的伤害罢了,但尽管如此,剩下的五成也够她残上几天了。毕竟那是以鲜活的性命为代价练出的毒掌,她没当场挂掉而是落得现在外强中干的水准已是幸运了。
察觉到自四面八方投过来的微妙视线,潇夙歌在默哀己身的同时亦在感慨着自己的脸皮真是越发结识了,在这种尴尬的情景下竟还能面色淡然地解释道:“抱歉,他一不小心又犯病了。”
众人:“……”
澹台梓洛及卫冰倒比较了解万俟漓悠的情况,故而此刻只是缓和着自己面上有些僵硬的笑容,以诚恳的眼神表示她们十分理解!
然而她们可以理解不代表其他人也能,潇夙歌两人此番的模样在他们看来无疑是能晃瞎人眼的秀恩爱行为,正式来讲其实都属于单身的他们见到此幕画面不由纷纷咬紧了牙根,狰狞之色隐于其表。
诡异的沉默中,厅内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笑声,寻着方向看去,发出者正是之前那位身法奇快的水灵少女,她单手托着下巴,笑弯了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潇夙歌以及她身上的那位,微扬的语气中带着一点调侃:“一直觉得那些传言只是作假的罢了,不过今日一见,贵国六公主的言姿倒的确是十分彪悍呢,简直让我等骇颜!”
说完此话,她邻座的黑衣少年竟微微牵起了唇角,似是颇为愉悦,然而少女紧接着的一句却让少年刚疑似晴朗的心情再次转为阴暗。
“不过两位的感情倒也像传言中的那般好呢!瞧,潇世子的脸都泛白了也没推开六公主。”
闻言,立在一边的沐修不由撇了撇嘴,小声地呢喃了句:“那也得推得开才行……”
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便不再动弹的万俟漓悠耳尖颤了下,随即便用一种不明意味的目光慢悠悠地在沐修身上转了转,直看得沐修浑身哆嗦了下,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坐于澹台梓洛左侧一直保持静默的纳兰若城神态看上去极为自然,浅笑着附声道:“向小姐所言甚是,潇兄及六公主的感情若城也是之前便领略过了,但人们皆说世事无常,只愿你们的感情能永远那么好……”
他目光在万俟漓悠背后顿了下,透着些许讥嘲的冷意,随后对上潇夙歌的双眸中又浮荡着几丝不为人见的复杂,声音却依旧温润道:“潇兄,你说是吗?”
空中缓和了一些的气氛仿佛再次凝滞,在座几人中除了那名模样漂亮心思却略为单纯的少女外,几乎都听出了纳兰若城隐于言下的含义,那话表面上听起来像是祝福,但实际上比诅咒也好不到哪去!只是不知,这潇世子两人是如何得罪的他了。
而正面承受纳兰若城这潜在挑衅的潇夙歌则是顿了片刻儿才缓缓地看过去,本就深如寒潭碎星的眼睛在此时像极了玉祈,无一丝温度只充斥着彻骨的冰冷。
因为万俟漓悠脑袋搁在她的左肩上,那覆着墨密发丝的后脑勺几乎挡住了她大半张面孔,使得纳兰若城只能看到那双冷得尖锐却也熟悉得令他心惊的眼睛,而他原想出口的话语也被它冻在了喉间。
神情有些怔忪地盯着它,纳兰若城脑中一瞬间似掠过无数画面,然而可悲的是他一张也抓不住,只能默默承受着画面消失后紧接而来的剧烈疼痛。
发觉他面色突然苍白下去,潇夙歌眉心莫名地微跳了几下,眸光晃了晃,最终还是淡漠地移开了视线。
澹台梓洛没有错过他的异样,面上担忧的神色一闪而过。即使双方未有过多交集,但不提对方紫极来使的身份,就凭他们曾是同门的关系,她也不能看着对方在自己眼前有个什么问题。
于是她问道:“镜王可是身体有恙?是否需要就医?”
纳兰若城闭上双眼缓息了一阵儿才温声道:“让大皇女担心了,不过这是老毛病,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倒是无甚大碍。”
“是这样啊……”澹台梓洛了然地点了点头,“总之若有梓洛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提出。”
疼痛渐渐散去,脑中恢复一片清明,纳兰若城放松了微皱的眉宇,对着她雅然笑道:“好,那若城便在此谢过大皇女了。”
摆了摆手,澹台梓洛扫了眼厅内在座几人,面容有些端肃地问道:“不知几位可否为梓洛解惑南院之事了呢?”
此言一出,众人视线不由纷纷投到了那三位当事人身上,只是不知是何原因,那三位竟是沉默地对视了起来,彷如用目光再次进行了一场激烈的交锋。
万俟漓悠看了一会儿便转过头来接着装死,潇夙歌拧了拧他的耳朵,低声问道:“为什么要打架?”
“讨厌他们。”自卫似的捂住双耳,万俟漓悠回答得相当干脆也相当简单,不过在他的世界中,本就没有什么复杂的原因。
听着这意料之中的答案,潇夙歌手下一顿,半晌也只能无言以对地扶了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