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iddot;马丁在坡道的顶端,从胸墙后观察着下面的开阔地。第一天留下的尸体还躺在那儿,臭气熏天。美国人带着黑色的羊毛帽毫无遮掩地在摄影师和电视制片人面前亮相拍照。七名英国人则宁愿匿名无闻。他们都带着阿拉伯头巾,棉布包头让他们避开沙尘虫蝇,也避开了傻瓜看客们的目光,到周三,它又多出一项功能:过滤空气中的恶臭。
太阳快下山时,死里逃生的cia戴夫&iddot;泰斯‐‐他在azar-e-sharif呆了一天就回来了‐‐终于够胆带着一群拼命要获奖的电视工作者进了堡。马丁望着他们沿远处的城墙向前摸,陆战队的j趴在他身旁。一小队抵抗者从城墙上一道看不到的门里猛冲出来,抓住四个西方人把他们拖进去。
&ldo;得有人去救他们,&rdo;j用轻松随便的口气说了一句。他看看周围,没人说话,六双眼都盯着他。
他吐出两个无比真诚的字眼&ldo;oh,shit&rdo;,然后一撑墙头跃出去,跑下内侧的坡道,跑过开阔地。三名sbs跟着他。另外两人和马丁狙击掩护。现在抵抗者已仅限于南墙了。四名陆战队员的傻大胆把抵抗者吓住了。他们一直冲到老远处那道墙的门口也没人开枪。
j第一个冲了进去。解救人质这活儿sas和sbs都练过,而且已成为他们的第二本能。在赫里福德,sas有个专门的&ldo;死亡屋&rdo;,同样,sbs在普尔也有一个。
四名sbs绝无客套冲进门,通过服装和胡须判定三名抵抗者,随即开火。这路子叫&ldo;双点&rdo;:迎头给上两颗子弹。三名抵抗者都没逃掉,毕竟,他们站错了方向么。戴夫&iddot;泰斯跟那英国电视工作者当即表示绝不提起此事‐‐后来他们的确也没提。
周三晚上,伊兹马特汗意识到他和自己的人无法在地面上撑下去了。炮兵已到,开始把整个堡垒的南面炸成碎片。地下室是最后的据点。现在活下来的抵抗者已不足三百。
有些人不愿去地下,宁愿死在上面。他们发动了一次自杀性反击,成功冲出了一百码,迅雷不及掩耳地打死了不少乌兹别克人。但乌兹别克人坦克上的机枪随即开火把阿拉伯人撕成了碎片。这些人大部分是也门的,也有些车臣人。
周四,在美国的建议下,乌兹别克人把一桶桶坦克用的柴油灌进地下室,纵火焚烧。
伊兹马特汗不在那片地下室,尸体的恶臭盖过了柴油的味道,但他听到了呼声,也感到了热度。越来越多的人死掉。幸存者踉跄着冲出浓烟向他跑来。所有人都窒息咳呛。最后一间地下室里,伊兹马特汗身边有大概一百五十人,他猛推上门,销住,以免烟灌进来。门外,濒死者的敲击越来越弱,终于停止。头上的空房间里,子弹砰砰射入。
最后的地下室连着一条通道,尽头的人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他们想看看有没有出去的路,可结果是只是条上面下来的排水道。那天夜里,新的乌兹别克指挥官,丁&iddot;穆罕默德,偶然想到掘灌溉渠的水来灌进那条排水道。十一月雨后,渠里就涨满了水,水寒如冰。
到午夜,剩下的人浸在齐腰深的水里。饥饿和疲惫让他们虚弱,人们开始滑到,沉下水面,溺死。
地面上,被媒体包围的联合国军控制着局面,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抓活的。透过上面建筑坍塌的瓦砾堆,最后的抵抗者们能听到喇叭在广播,让他们解除武装举手出来。二十小时后,第一个人开始踉跄走向楼梯。其他人跟上。终于被击败了,伊兹马特汗,活到最后的一个阿富汗人,跟上他们。
地面上,最后八十六名抵抗者踉跄走过曾经的南面石垒,他们发现自己正被如林的枪炮和火箭指着。周六黎明的晨光里,他们就像恐怖片里稻草人般的破烂人形。肮脏、恶臭、被硝烟熏得黑乎乎,褴褛悬鹑,胡子拉碴,身体失温,一个个摇摇欲坠,颇有人跌掉。伊兹马特汗即是其中之一。
走下石堆时,他滑倒了,为了撑住自己,他伸出手,抓住块石头。大石块脱手而出。一名精神紧张的乌兹别克青年以为他正受到攻击而叩响了rpg。
喷火的榴弹划过阿富汗人耳畔射入他身后巨石。巨石迸裂,一块篮球大小的石块以惊人的力道集中了他的后脑。
他当时没缠头巾。头巾六天前拿去绑他的手,之后就在再也没回来。石头如果是九十度击中的话,他就脑浆迸裂了。但它只是削开头皮,把他砸了个浅度昏迷。他倒在乱石间,伤口涌血。剩下的人都被带走,去找等在外面的卡车了。
一小时后,七名英国士兵边记录边穿过场院。迈克&iddot;马丁要做个长长的报告‐‐尽管他名义上是个翻译,实际上却是长官。他在统计死亡数,虽然他心里也明白,有数十人,或者会达两百人,埋在了地下。忽然一具尸体引起他的兴趣。这个还在流血。尸体可不会流血。
他翻过那褴褛汉子。衣服不对。这是普什图人的穿着。应该不是什么普什图人的礼物。他摘下自己的阿拉伯巾,擦擦那满脸的灰垢。似曾相识。
当他抽出卡巴刀,一个观望的乌兹别克人咧嘴笑了。要是这个外国人想找点乐子,干吗不呢?马丁用刀割开那人右大腿处的裤子。
还在那里,六针缝合留下的疤痕,那是十三年前苏联人弹片射入的地方。他这辈子第二次像消防员那样把伊兹马特汗扛上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