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阮小幺又瘦了回来,压根不像个已有三个多月身孕的女人,她眼睛很大,从来都像是蕴着一汪水汽,黑漉漉的,总能看到人心底最软的一块角落,只是眼神中的迷惘渐渐褪去,又换上了那副水波不兴古井无波的神情,只有在生气时,神色才会变得稍稍生动一些。
她像是在笼中被关久了的鸟儿,纵然有着一身翠羽红喙,也是没了灵气。
阮小幺已经坐了起来,无需丫鬟帮忙,自个儿慢慢穿了外裳,道:“皇上来了。”
兰莫如往日一般,坐在了离她不近不远之处。
“你想出去?”他问道。
阮小幺道:“说这有甚意思,总之你也不准。”
许是睡的时间长了,她系肋下带结的手不自觉有些抖,被他稳稳握住,替她系牢了系带。
往日在家时,都是察罕帮他做的这般事。他的手与兰莫的不同,更粗糙一些,也更温暖一些。阮小幺钝钝想着,微微低头看着兰莫,这个角度,能看到他近在咫尺的面容,眼睑的睫毛也能看得一清二楚,随着他每一次眨眼,都轻微抖动着,给他生冷的模样添了一分柔软与温文。
兰莫替她系好了带子,很自然地抬头捧着她的脸颊,在面上烙下了一个吻,又一点点留恋到了唇边,看着她午睡刚起,变得嫣红的唇,轻轻吮吸了上去。
干燥温暖的触碰让阮小幺想起了察罕。她心中某一处又开始酸疼了起来,那感觉揪着她不放,又苦又酸。
再这么被关下去,可就真一辈子见不着他了。
阮小幺心中难受万分,感觉着兰莫渐而炙热的气息,怔怔的湿了眼眶。兰莫一点点吻着她,两个月来,与她从来都是蜻蜓点水一般,不远离,也谈不上亲密,此时的欲念才被真正挑拨了起来,越是深入,越是欲罢不能,又扣着她的脑袋,加深了这个吻。
阮小幺没有反抗。他正觉得滋味柔美难言,忽然唇上又似乎沾到了一些湿意,却是她不住地哭了起来。
“你……”兰莫一怔,稍稍离了她。
阮小幺死死抓住他的衣袖,哽咽着道:“他还好对不对?他是不是在找我?”
那只捏着她手心的手越来越紧,甚至让她生出了一种被狠狠攥在了他手中的感觉,然而最终,兰莫还是放开了她,原先的温情已然渐渐消失,凝固在了他眼底的冷意中。
兰莫站起身,低头望着她,半晌,用平板无波的声音道:“他很好。”
阮小幺怔忪在榻上,衣裳还不算整齐,往日的恼怒愤恨都化成了满心的沮丧与无力,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眼泪顺着脸庞流下来,打湿了拥着的一块被衾。
又是一场不欢而散。
七月十五日时,大清早阮小幺便见了窗外不远处挂了八角的七色灯笼,各处都结了明黄的绸子,丫鬟们也拿了经幡莲蒲来,置在屋院各角,并发了各丫鬟一串五十四颗香木念珠,以沾了香灰的水洗净了屋子,笑盈盈向阮小幺问了早。
阮小幺奇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这般庄重?”
“姑娘你不记得了?”长月笑道:“今日是盂兰节,宫中往年都要大庆一番的。”
她恍然大悟。
北燕与中原习俗相似,也重佛法,先帝每到佛节,必要祭祀太庙、拜佛求神,广施粥食。如今兰莫上台,正遇上第一个盂兰节,自然要好好庆贺。
只是此事与阮小幺也无甚干系,她到底也是出不去的,庆不庆祝的,宫中也没人盯着。
这后宫中女人甚少,她也不知道兰莫登基之后,究竟有没有纳新妃,不过照着他每日都来这小院的行为看来,想必是没有的。也就是说,到现在为止,他还是只有一个侧妃,一个儿子。
“宫中子嗣凋零,我要成祸国殃民的妖妃了。”阮小幺一边撒鱼食,一边说给那俩丫鬟听。
只是后头都没人说话。她转过头来,又道:“你们说是不是?”
两人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她这段时日脾气不好,凡下人说错一点,便是一顿骂,搞得如今连性子稍活络一点的长月都噤口不言了。
阮小幺自觉无趣,挥手道:“你们回屋候着吧。”
她接着撒鱼食,看着池中锦鲤聚而又散,点点冒出水面,自言自语道:“察罕当真是蠢,我不见了,他难道想不到我是被皇帝掳了?他就不会悄悄溜进来找?真是蠢。”
“再呆几个月,我孩子都要生了,你究竟还来不来了!?”她越说越恼,一股脑将鱼食都撒了下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