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这排场,这气派,瞧瞧瞧瞧,知府老爷很是年轻英俊呢,这下子不知有多少大户心里要转主意了。”“可不是,这样的人才,就是把闺女嫁过去做个姨娘小妾也好啊。只不过这老爷也太年轻了吧?他有三十岁吗?就能做上知府?那可是五品官儿。”“你这就不知道了吧?知府老爷是去年秋中的探花,之后很得甄尚书赏识,摆酒请客的认了做义子,这才能放到这里做知府,看着吧,不到三年就得升到京里去,这才真正是前程无限呢。”“怪不得,竟然是甄尚书,那可是御驾前的大红人,除了苏家,京城哪里还有和甄府比肩的?啧啧啧,这老爷的运气也忒好了,竟然得了甄尚书的青眼,那可是掌管户部和吏部的双料尚书……”人群中的纷纷议论声在阮云丝的耳边回荡着,却并没有被她听进心里去,她整个人此时都是木的,呆的,傻的。因为坐在高头大马上的英俊男人,竟然就是她的前夫——那个叫做张灵信的负心汉。过了不知多久,阮云丝的神智才逐渐恢复清明,心中暗暗苦笑了一下,心想现实果然不是小说,不然的话,这样男人在小说中该是落魄潦倒,作为他负心后的报应才对。现实中他却偏偏是高官得坐骏马得骑,而且还得了当朝尚书大人的青眼,认作义子,真正是春风得意青云直上啊。流锦布庄不过转念一想,这样的结果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张灵信人长的高大英俊,才学也是好的,就是起初为人有些木讷,但是和自己成婚,尤其是中了举人后,许多应酬接下来,也渐渐变得长袖善舞,能挣到今日这么个地位,似乎也是顺理成章。这样想着,阮云丝的心情慢慢就平复下来,眼神复杂的再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却不料骑在马上志得意满的张灵信此时也在四处望着,看到她之后,对方的目光明显是愣了一下。阮云丝心中一紧,连忙往后退了一步,退到人群之后便匆匆拐进了巷子里。“吁……”张灵信却是勒住缰绳,又在四下里看了几眼,却是再没看见那道倩影,他皱起眉头想了想,干脆跳下马往人群中刚刚看到阮云丝的方向挤去,虽然对方瘦了许多,一张面孔也不复从前的优雅贵气,而是满布了沧桑的苍白色,但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正是自己的下堂妻。心中有些唏嘘,一年多了,自己心中无时无刻不想着她,虽然当时一怒之下被她激的写了休书,但在张灵信心中,始终觉着自己和阮云丝可以破镜重圆。知道那个女人是刚强性子,所以他到今日也没将姚香玉扶正。目的就是想等阮云丝回来,告诉她她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自己对她的情义,是从未改变的。只不过在人群中走了一遭,之前惊鸿一瞥的那道倩影却无影无踪。张灵信在街上怅然的站了一会儿,暗道看来她还是不肯妥协,看她身上打扮,竟是连银钗也没有一根,即使如此,也不肯向我低头么?你明明知道,我对你还有情,只要你认个错服个软,这张家的少奶奶,就仍然是你啊云丝。正想着,忽见一个小厮跑上前来,小声道:“爷,姚姨奶奶问您怎么不走了?可是遇见了什么知交故旧?”“没……刚才眼花,看错了一个人。走吧。”张灵信叹了口气,翻身上马,却到底还是不死心的又在人群中梭巡了一遍,却仍是一无所获,因此也只有黯然离去。“爷在绿水城还有什么知交故旧吗?”端坐轿中的姚香玉斜眼看了下正跪着给她捶腿的碧秋,不等她回话便不耐烦道:“用点力气,没吃饭吗?”碧秋吓得一哆嗦,连忙加了两分力气,一边摇头喃喃道:“奴婢……奴婢不知道爷外面的往来。”哼了一声,姚香玉不再言语,只是面上却有一抹沉思之色,如此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外面有人道:“奶奶,府衙到了。”因为如今家中没有正妻,所以姚香玉虽然是个姨娘,此时却也被称一声奶奶。“知道了。”姚香玉应了一声,厌恶的看了面前碧秋一眼,然后一脚将她踢开,便躬身钻出轿子,再抬起头时,脸上早堆满了令人如沐春风的亲切和蔼笑意,赶到前面的轿前笑道:“老太太怎么就这样急?竟是没等我和太太便出来了。这一路车马劳顿的,如今可总算是到了地头,能好好儿歇一歇了。”一边说着,便上前搀扶了拄着拐杖的张老太太,向那西角门走去。于阮云丝来说,路遇张灵信不过是一个小小插曲罢了,她并不知道之后对方曾下马找寻过自己,不过,就知道了又如何?这种虚伪的情意想让她回头,就是杀了她也不肯的。也许张灵信觉着这是自己重情重义的表现,只不过他这种自以为的重情重义,在阮云丝眼里不过就是狗屎一堆罢了,还真不如恩断义绝来的更真诚一些。因等到那一队衙差过去,人群也散了之后,她便从巷子另一头绕出来,抬头看了看面前布庄,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流锦布庄”的字样,不禁心中暗暗称许。这年头,布庄为了自抬身份,全部是叫绸缎庄,听着就让人觉着高贵大方,且里面给老百姓卖的葛布麻布等也很少,绝大部分都是百姓们消费不起的锦缎,摆明了就是做富人生意的。这流锦布庄却没有随大流,倒是更显出了一份朴素和品格在内。待走进店中,只见诺大的店面里十分热闹,许多布衣百姓都在那占了整整一面墙的柜台前选着那些普通的面料,两三个伙计也全都是面上带笑的招呼客人,语气干脆利落,全没有寻常绸缎庄里对待穷人的那一丝傲慢,令人好感倍增。“这位大姐,您是要买什么?咱们店里上至苏杭的锦缎,下至普通的麻布葛布,可是应有尽有。”一个伙计来到阮云丝面前,热情的将她往锦缎柜台让。“我……我是想来卖布的,你们掌柜的呢?”阮云丝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很快就调整过来心态了,她在现代毕竟也等于是从白手起家,成为一个身家上亿的女老板,所以很快就去了那丝忸怩之态,变得落落大方。“卖……卖布?”那伙计明显是愣住了,心说我们这就是卖布的地方儿,这位姑娘跑到我们这里来卖布,可也有点儿太可笑了吧?“是,就是卖布,我自己手里有一百多匹各式料子,想问问贵店收不收?请问这位小哥儿,你们掌柜的呢?”“我们掌柜的在里面和少东家说话呢。”那小伙计也实诚,直接就把掌柜行踪给撂了出来,话音刚落,就听见里屋传来说笑声,接着门帘一挑,一个身穿白色素锦的俊俏公子便迈步出来,他的身后紧跟着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神态十分恭敬。“掌柜的,这位大姐说是要来卖布。”小伙计一看见自家掌柜的,连忙喊了起来,随即脑袋上就被拍了一掌,听那掌柜的轻斥道:“五公子在这里,你瞎嚷嚷什么?”那俊俏公子听见卖布二字,似是有些吃惊。便多看了阮云丝几眼,然后一拍手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姑娘你,怎么?从颜家买的染料都用完了?真让你染出布来了?” 报信阮云丝一直觉着这位公子眼熟,此时听他这样说,不由得也想起来,暗道傻了,真是傻了,流锦布庄,我竟然没想到。因忙也福了福身,微笑道:“上次公子仗义援手之恩,尚未酬谢……”不等说完,便见那公子一挥手,摇头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且不必说了。是了,姑娘说要卖布,可是自己染织的?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些话都忘了不成?”阮云丝点了点头,随即就将手中的一摞布样递过去,苦涩笑道:“这是我的手艺,从织布到染色都是我自己弄得。只是走了十几家店,人家并不肯要我的布。想来之前我想得还是太简单了。至于公子的金玉良言,实在是我无可奈何,不得不抛头露面。”说完将自己的身世简单说了下,那公子就微微点了点头。接过阮云丝的布样,那位公子起初面上还是浑不在意的神情,不过只看了几眼,他面色就变了,抬起头看了阮云丝几眼,便讶异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想不到姑娘一介女流,竟能织染出如此质量的布料,最难得的是,这里面有几个颜色算是很不好掌握的,你竟也染了出来,难得……真是难得。”“染出来又有什么用?”阮云丝摇头苦笑,却见那公子略想了想,便回头对身后的掌柜的道:“这位姑娘自己一个人过活,也是艰难的,她这些布样子也十分不错,你就找辆车,和她一起回家将那些布料拉来吧。”说完又对阮云丝道:“姑娘不容易,这份刚强坚韧更是令人肃然起敬,这样吧,这些布料就当做是在我们流锦布庄代卖,卖的钱全算你的,如何?”阮云丝心里一跳,再没想到竟会有这样好事。要知道,这就等于是零卖,自然要比批发出去的价格还要高。因忙道:“这样好吗?怎能让公子为我代卖?若真是能这样,自然感激不尽,只是不知代卖费用……”不等说完,却见那公子挥挥手笑道:“我不过是佩服姑娘这份依靠自己生活过日子的勇气,代卖费用才几个钱?不要放在心上了。若是姑娘将来生意能够做大,到那时姑娘不给,我也要伸手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