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那会儿只有十八,却至少成熟了十岁。
见到他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陆家从此不再安宁。尽管以前也不曾有多安宁,但这孩子,迟早兴风作浪。
那双阴鸷的眼睛里,总是浮着淡淡的戾气。
野心和欲望藏在里面,身为同类的我,看得太清楚了。
“你妈妈身体好些了吗?”我客气地问了一句废话。
精神问题很难康复,况且他母亲拖了这么多年。
“最近情绪不太稳定。”他用普通话回答我,带着一点刻意压下去的粤语口音。
但还是很明显能听出来。他在那边生活了十八年,大部分时间说粤语。
我告诉他,已经给他母亲找好了疗养院,他这边也安排妥当了,尽快就能继续上学,在京州最好的重点中学。
他对我道谢,语气淡淡的,不卑不亢,我很欣赏。
早些年港片很流行,他身上就有那种港男的气质,我推测无论在南在北,他一定不缺姑娘喜欢。
看得出来他对上学不太感兴趣,甚至有些排斥。
要不是他母亲坚持带他来京州找我,可能他就如愿不用上学了。
来这之前,他已经辍学一年。原因是被狐朋狗友带进了道上。
以他这阴狠果决的性子,自然很快混成个小头头,年少轻狂,一不小心惹上了大头头。
他母亲怕他这样下去迟早没命,连哄带骗把他带到京州。
广城那边我托朋友去说过,给了不少钱,那人也不再追究。
这些年他们母子生活十分不易,他性子不强硬确实容易受欺负,所以我没怎么怪他。说起来,我也没什么资格怪他。
可是这性子太过锋利尖锐,不好管教。既然来了京州,投奔我,那就得听我管教,服不服无所谓,装也要装得顺从。
从那日起,我对他格外严厉。
让我意外的是,转到市一中不到两个月,他就适应了,学得还挺带劲,成绩也飞速进步。
他母亲进了疗养院。我在一中附近有套复式房,专门给他单住。
来京州后,他多半日子都让我省心。坦白说,三个孩子里,我最看好他。
我和妻子有一双儿女,天赋才情都不及他。养尊处优惯了,性子也不如他耐磨。
小儿子恨他凭空横降,处处与他作对,他处处忍让,阴郁的眼底藏着旁人难以察觉的汹涌戾气。
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可我已经老了,半截身子入土,后代的事,没什么心情再管了,以后怎么争怎么斗,各凭本事,由他们去吧。
之前学业落下太多,尽管高三这年很努力,最后还是没能如愿出国,本地户口加持,考上了京大。
我问他要不要复读,他说算了,在国内上两年大学再出去也不迟。
高考结束后,他好像变了点儿,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眼里的阴戾少了很多,整个人看起来阳光不少。
直到那晚我才知道,原来这孩子恋爱了。
也是那晚我才知道,原来真有宿命这一说。
那晚我开车过去找他,停在路边,打算抽支烟再开进小区。
我看见他和一个姑娘站在路灯下忘情拥吻,看见他恋恋不舍放开姑娘走向对面的便利店,看见那姑娘的脸,像极了此生我最憎恶的那个人。
最后他拎着袋子从便利店出来,搂着那姑娘走进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