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应该是十分甜蜜的话啊。韩景宇一直在等,而今终于等到了。其实他早就知道,沈琛是病态的,他从沈琛身上得到了太多的伤痛,从身体到精神,明明他可以再支撑下去的……要问吗?问那只狗去哪儿了?不不不。那只狗哪也没去,就在这个屋子里,陪着他和沈琛。一直都在。“沈琛,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沈琛真的是很认真的在想,但是每一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又怎么估算的出来这个人的死会对自己有没有影响呢?沈琛很认真的思索了一阵,而后得出了一个他认为如此的答案,“不会,因为你是死在我身边的,你到死都还是爱着我的——对吗?”韩景宇只觉得那压在心口的重负一夕间尽数散去,他从中居然觉出一丝解脱来。也许就该是这样。他爱着沈琛,沈琛爱着他,就是他的圆满。根本不需要更多了,什么都不再需要了。他所做的一切,也许都是多余的,都是不需要的。那只狗去哪里了?韩景宇不想问,沈琛总能给出安抚他的答案,他不愿意问下去,得到一个或许会叫他伤心的答案。韩景宇大概也是世上最脆弱的人,他的生死都决定的如此轻易,好像他根本就不曾把自己的生命放在眼里。韩景宇拉着沈琛的手,十指交缠,竟然有些缠绵在内,“跟我来。”沈琛被他拉着一路到了客厅,客厅里的鱼缸里两条彩色的热带鱼静静游弋着,韩景宇松开沈琛的手,从西餐桌旁边搬了一张椅子过来,而后扶着椅背踩了上去。沈琛静静的看着他。韩景宇赤身裸+体的踩在高椅上,他冲沈琛笑了笑,这一笑竟然和从前稚子的模样有九分的相似,好像他一直都在这里等待着一样。“我爱你,你爱我,这是我这一生中最完满的事了。”韩景宇眼里都是晶莹的,他自己都察觉不到自己满目的眼泪,细碎的水光印着鱼缸里透出的蓝色灯光,像是打碎的琉璃一般,“不需要更完满了。沈琛。”沈琛仰着头冲他微笑,“嗯,我在。”“我也爱你。”“我能给你看的,最美的样子,大概就是这一刻了。”韩景宇的腿白的近乎透明,他跨进了鱼缸里,而后另一只腿也伸了进来,扶在鱼缸上的双手松开,整个人都沉进了蔚蓝的水中。水满溢了出来,带着湿意,有几滴溅落在了沈琛的脸上。沈琛一直静默的看着。也许,也许……韩景宇整个人都沉进了鱼缸里,他的身体被透明的水淹没,但是他没有像任何一个溺水的人一样竭力的挣扎,相反他很安详,睁着眼,在蔚蓝色的鱼缸里,冲着沈琛微笑。他最美的模样是他的死亡。沈琛伸出手,韩景宇也伸出手,鱼缸将两人的手隔开,仿佛交握,又仿佛永远握不住。漆黑的发在蔚蓝的水里散开,一串串的气泡摇曳着上升。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吧?——我爱你,所以我愿意为你死。——我爱你,所以我愿意看着你死。沈琛在这一刻都还在想,他爱的人死了,他的爱是不是就能因死亡而永恒呢?如果这样的话,就应该是不会心痛的吧。韩景宇叩响了玻璃,他说,“我爱你。”然后他又轻轻的摆了摆手,眼睛都眯了起来,十分天真又十分柔弱的姿态,“再见——”他的声音化作一串串的气泡破裂。半成长沈琛就站在鱼缸旁边看着,蓝色的灯光裹挟着苍白羸弱的身躯,仿佛要连他的骨骼都一齐洞穿一样。沈琛的手按在坚硬的玻璃上,冰凉的水仿佛要将他的手冻伤,他从这透明的玻璃里看着韩景宇的脸,韩景宇的身体,韩景宇在水中漂浮起来的头发,这大概是他所见过的最绝艳的一幕了。如果这是一块冻得坚硬的冰该有多好,他可以把这一幕永久的保存下来。鱼缸里漂浮的塑料水草仿佛活过来的头发一样,从外面看,好像缠着韩景宇的脚腕,绑缚的要将他溺毙。沈琛的视听都在这一刻被模糊了。他从来没有这么鲜明的感觉到胸腔里的那个肉块砰砰跳的感觉。从口鼻里逸散出的气泡慢慢停止了,好像韩景宇的气息也在这一刻停止了。如果韩景宇死了,他会不会把这个鱼缸冻起来呢?保存这这叫他心脏鼓噪的一幕,永远不用看到腐烂和衰老。整个世界上的声音都仿佛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安静的仿佛连上升到顶点的气泡炸裂的声音都听得到。沈琛的手掌都是湿润的,是从鱼缸里逸散出来的水湛湿了他的前襟,水的凉度抚平了他心里鼓噪的热度。这样才是最好的吧?这样才是最好的!“砰——砰——”门板被砸响的声音,沈琛听不见。这个门板隔开的是两个世界。藏匿在地毯下的钥匙被翻找了出来,钥匙慌忙的转动了锁芯,等到外面的人闯进来,沈琛才从某种癔症里惊醒过来一样,但是还不等他转过头去看,闯进来的那一人就先怔住了。也许在这一刻韩景宇已经是死了,他的尸体是泡在福尔马林里,全身都是泡的发白的伤口,他的死亡将他从这满身的伤痛里解放出来了。闯进来的人年轻又落拓,一身酒气和乱糟糟的头发,胸前衣服的扣子都扣错了,他从外面冲进来,眼睛都被这一幕逼的发红。沈琛应当是认识他的,那一晚和韩景宇在一起的人,他把这只狗带走的时候冲他破口大骂的人,这都应该是十分印象深刻的事,沈琛的思想却像是被凝固了一样,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闯进来的贺青辰只发出一声惨叫,而后抓着沈琛的衣服整个人困兽似的将他狠狠的掼到鱼缸上。沈琛听到了面前这个人的粗喘声,咯吱作响的牙齿仿佛要扑上来咬住他的脖子。“你做了什么?!”贺青辰眼角的红更深一层,一双本来细狭的眸在这一刻居然爆发出一种叫人胆颤的凶光来。沈琛的思维都仿佛停止住了,他好像一个字都没有听懂,只是这样安静的跟贺青辰对视着。贺青辰是以为韩景宇早已死去多时了的,他只觉得胸口莫名的有一股子撕扯的痛,仿佛有什么锐利的东西在他的胸腔里翻搅着,逼得他淌出热泪来。贺青辰的愤怒对沈琛来说,大概是最无聊的东西,他的目光从贺青辰的身后穿了过去,看到那个站在门口阴影处的狗,那只土狗根本没有看他一眼,脖子上的铁链几乎拖曳到地上来。而后这只狗突然往前一跃,整个如同闪电一般从门口窜了进来,而后狠狠的撞在蔚蓝的玻璃上。被撞的落地的狗’呜嗷‘一声凄惨的叫声,而后又扑了上来。固定在地上的巨大鱼缸居然被这一只狗的冲撞所撼动,更多的水从鱼缸里翻涌出来,连带着还有一只无辜被牵连的鱼,被晃动的水一齐摇晃了出来,掉到了地板上,鱼尾扑腾着,发出清脆的水花被拍动的声音。贺青辰见到那只第三次撞到鱼缸上的狗一眼,而后他不由的仰起头看那个沉在鱼缸里的人,那个他以为死去的人在这样毫无意义的冲撞中张了张嘴,而后最后的一串水泡就从这蔚蓝的水里徐徐的摇曳上升……贺青辰只觉得整个人都战栗起来,他再也顾不上沈琛,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推搡开,而后搬起那把鱼缸旁的椅子,对着鱼缸狠狠的砸了过去。再坚硬的鱼缸也经不起这样的冲撞,蛛网状的裂纹飞快的向四周延伸过去,而后在贺青辰第二次抡椅中迸裂,喷涌出来的水喝玻璃碎片哗啦啦落了一地,贺青辰又狠狠砸了一下,整个鱼缸碎了大半,韩景宇就从中扑倒了下来,贺青辰抱住韩景宇的时候,只觉得热烫的眼里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