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再多的话就没有了,就这么挂了电话。路寒祁一直拿着手机,站在窗户旁边,外面的太阳已经下山了,仅剩的一点余辉还在地平线上挣扎。他生来就是要把这路家的担子扛在肩膀上,让路家不至于没落,他不需要别的,连同欢愉都不是他能拥有的。韩景宇看到路寒祁把电话丢到桌子上,端起那剩下的蛋糕,全部塞进了嘴巴里。只有现在口腔里充斥了那甜腻腻的味道,才能抑制住他心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苦涩。路寒祁感觉好韩景宇在看他,他放下盘子,微微笑了,“晚上你来做饭。”路寒祁很少笑,所以他笑起来的时候都有些古怪。韩景宇把球杆丢到桌子上,“嗯。”两个人一起下了楼,一起吃了饭,然后又一起上楼,外面的太阳已经全部落下去了,只有楼梯道上冰冷冷的水晶灯还在照耀着。路寒祁推开自己的房门,声音温和的一反常态,“晚安。”韩景宇转过头,看到路寒祁一只手捏着门把,然后转过来对他微笑。那一声并不是幻觉。韩景宇也说,“晚安。”两个人进了房间,同时将门紧紧的关上。第二天路寒祁又开始上课了,给他讲课的女人继续她那乏味枯燥的理论,路寒祁还是那个模样,靠在沙发上,两条腿交叉着,手边摊开了一本书。韩景宇下楼的时候看到了这一幕,神情有一瞬间的错愕,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路寒祁也没有。韩景宇就在第三级的阶梯上站了一会,路寒祁一眼都没有望过来,他转身又上了楼。三楼的钢琴室一直开放着,韩景宇也再没有去过。仿佛那真真切切存在的七天不过是各自的一个梦。而这个时候,路远巍回来的次数就多了,如果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父亲来看,那么他的那些举动的确是非常善意的。韩景宇很久之前就没有父亲了,他不知道父子间相处的模式该是什么,所以当那个男人接近他,并且买东西给他的时候,他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也许那只是一个很好的父亲,对自己儿子所带来居住的朋友表达善意的方式。韩景宇不确定。以前这种男人的讨好手段在他眼里就是肮脏卑劣的充满色情的,但是如果那个男人加上一个父亲的称号,那么好像什么都可以说得通了。韩景宇没有父亲,所以他无法确认父爱和讨好之间的界限。好像那一天晚上所判定的只是他病糊涂之后所臆想出来的,这个男人对他真的不坏,至少目前是。他会给韩景宇买小蛋糕,然后说:现在的小孩子好像都喜欢吃甜食。他会给韩景宇买衣服,然后说:你和我儿子真的很像啊。他会给韩景宇带很多有意思的小玩意,那些东西在和韩景宇同龄的人眼里,大概都是幼稚又无趣的,但是韩景宇没有父亲,这些东西和蛋糕一样能让他感到温暖。路寒祁只知道路远巍不怎么在外面鬼混了,每天都回来的很早,手上还喜欢拎一些小盒子。路远巍有时候看起来心情还很好似的,愿意跟他说上一两句话。老实说,这种感觉不坏。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回来之后都会径直的去韩景宇的房间,也不知道他的父亲口袋里总会掏出送给韩景宇的逗人开心的小玩意。韩景宇起先是拒绝的,但是这个男人真的是有父亲一样的耐性,他第一天给韩景宇买的小蛋糕丢在桌子上没动,他第二天就会在韩景宇回来之前摆上另一个,他第三天给韩景宇买的衣服连标牌都还没有撕,他就把衣服叠好了放到衣柜里。再在原来的位置上放上另一件衣服。没有父母的孩子大概都是在不同程度的渴望被爱,韩景宇把自己封闭起来了,也阻止不了以父亲为名的爱。慢慢的,他会开始吃一点路远巍买来蛋糕,只是小小一口,就能让第二天过来的路远巍心里暗暗高兴了。他真是对韩景宇付出了最大的耐性,这个少年敏感的要命,好像他只要稍稍的露出一点马脚,就能逼出他的利爪,所以他很小心的,就像疼爱自己的儿子那样对韩景宇。等路寒祁知道的时候,韩景宇已经把戒备卸下来了。于是,路远巍开始约韩景宇出去,在第一次两个人一起下楼的时候,路寒祁真的是狠狠的吃了一惊。他不相信自己父亲那所谓的改邪归正,也不相信这个男人的脑子里除了能塞进去玩乐以外还能塞进去父子情。但是他同时看到了韩景宇,韩景宇好像真的把这个男人当成了一个很好的父亲,路远巍在他耳边说话,他不会回应,眸中锐利的冷意却已经收敛了不少了。第一次,韩景宇跟路远巍出去,路寒祁的一颗心都是悬着的,他畏惧自己的谎言被拆穿,其次才是韩景宇在路远巍的本性下受到伤害。他也许只是不曾想到,韩景宇也会受到伤害。他悬着的一颗心终究还是落了下来,傍晚五点多的时候两个人就回来了,路远巍一进来就将手中拎着的东西递给他,表现的很和善,“看看,喜欢吗。”路寒祁打开纸盒,没一件是他喜欢的,但是他知道路远巍等的绝对不是那句话,“很喜欢。”路远巍直起身,向着韩景宇夸赞,“我就说我知道他喜欢什么吧。”路寒祁低着头冷笑,这些东西他一点都不喜欢。但是这是一个谎言,他想让韩景宇留下来,就塑造的一个慈父的谎言。“等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也会送你礼物的。”路远巍看着韩景宇,脸上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我保证,你也会很喜欢的。”这样的语气和面孔,足以欺骗每一个极度缺乏爱的孩子。韩景宇好像也被这表象欺骗了一样,他站在路远巍的面前,垂下的眼睫带着叫人怜惜的韵致。路寒祁莫名的,觉得这个谎言好像让他有些难受了。两个人真的如同父子一样上了楼,路寒祁在沙发上看着书,好像他才是那个‘慈父’儿子的朋友一样不受关注。路远巍开始频繁的带韩景宇出去,韩景宇大多都会拒绝,但是有的时候也会和他出去,每一次看见两个人一起出去,路寒祁就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一只手揪着。他早就不相信自己那个所谓的父亲了。但是他不能和韩景宇说,因为那个虚假的形象就是他自己的谎言垒砌出来的。路远巍也好像觉得韩景宇更符合他的胃口,他把外面那些男男女女的关系都断了不少,扮演着一个慈父以路寒祁的名义带着韩景宇出去。他说,路寒祁要过生日,路寒祁想要这,路寒祁想要那,路寒祁小时候一直任性缠着他诸如此类。但是就和路寒祁当初决定对韩景宇撒谎一样,路远巍只是撒谎让这个慈父的形象更丰满而已。路寒祁也告诉过路远巍,说韩景宇是他的朋友,进了家门的路远巍一点身为人父的自觉都没有,露出那一贯的嘴脸,“他要是喜欢我我能怎么办呢?”路寒祁不能跟韩景宇拆穿他的嘴脸,这是他抛出的谎言。他们昨天像父子三人一样说话,但是路远巍所有关注的目光都落到韩景宇身上,就算韩景宇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他也能抛出让人愉悦的话题。路寒祁默不作声的吃着饭,旁观着这个男人拙劣的把戏。对每一任还没有勾上手的情人,他总是温柔又多情的。然后路远巍突然把目光落到路寒祁身上,“明天是你的生日吧?”路寒祁的筷子一顿,“嗯。”反正他的生日总是可以凭着这个男人的喜好随意的确定在某一年某一月。“我记得就是。”然后他的目光就从路寒祁的身上移开了,将面前做的精致的甜点推到韩景宇面前,“明天我们一起出去准备生日需要的东西吧,我怕我的喜好跟不上现在的年轻人。”路寒祁冷笑。这个男人不知道在多少情人面前吹嘘自己年轻的体魄,他也从来不承认自己成熟了,像个孩子一样逃避所有本来应该他承担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