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德山咆哮着,让自己的亲兵冲到前方去驱策部下。炮弹已经砸了过来,朝前冲击的队列一片慌乱。跟在后面的曲万声脸色又开始发白,看起来情形不妙……
鸟枪兵冲到了百步外,跟着小炮一起发力,乒乒乓乓打得热闹。正列队行进的佛山翼,队形也乱了起来,老司卫出身的哨长和目长们高声叱责着,却没什么效果。
“前面是官兵!?咱们是要跟官兵打仗!?”
蔡飞的部下惶恐地低喊道。
“喊什么!?生死契里可没说不会跟官兵打仗!”
蔡飞呵斥道,青田司卫跟朝廷的冲突,大家都心知肚明,平素训练也都说得再直白不过,他们要面临的敌人,什么都有,包括官兵。
“打谁无所谓,可好……好多!”
蔡飞的副目长梁庆嗓音都变了,对面汹涌而来的官兵起码有两三千,他们这三百来号人就孤零零排着长长横队迎上去,只觉自己随时都会被那猛烈的浪头拍成碎片。
“你手里的家伙是干什么的!?”
蔡飞使劲喊着,将他周围几目人稳住。另外几个已经发展入天刑社的佛山人也在努力维持,乱七八糟的,总算没让整翼人垮掉。
枪炮声连连,最初没多大杀伤力,大家还没怎么在意。可接着嗖嗖弓箭洒落下来,砸得头盔铛铛作响,不少箭矢插落在肩头、臂腿和胸口,还有慌张的兵丁没注意低头,被一箭贯脸,惨呼声连连,这下整翼终于再撑不住,连第一道排枪都没发出,就开始四下溃散。
“你们佛山人都是孬种!”
孟松江简直快气炸了,一边高声喊着,一边将老司卫们聚集起来,轰轰一阵排枪,将对面清兵打倒了十多个。
潮州兵还算是善战,见着自己的打击有效果,心气也提了起来,这点伤害不怎么在意,继续朝前直上,眼见离孟松江这几十人只有五六十步。
蓬蓬排枪声不止,前排清军炸开了一道整齐的血线,至少二三十人栽倒在地,吓得脚步又停了下来。
“我们佛山人不是孬种!至少不全是!”
蔡飞上来了,带着百来号人,捡回了平日训练出来的习惯,走着鼓点,放着排枪,跟孟松江的队伍汇合在一起。
感受着火枪的震动,远处那清兵身上跳起的血点,蔡飞原本也还在慌乱的心跳终于平静了下来,这就像自己的拳脚,终于结结实实落到了对手身上,证明了自己确实手握强大的力量。
不止是蔡飞,其他的佛山兵也都有了这个感觉,他们在这两个多月的训练里,只草草完成了表面上的科目。实弹射击不过三五十发,一点枪感都没有,眼下在这战场上,亲眼见到几十步外一枪毙敌,这才收获到了信心和勇气。
百多支火枪的轰击,清兵的冲势顿时一挫。再不敢冲上来,而是停在原地,弓箭鸟枪小炮一起开动,打起了非接触战。这么近的距离,弓箭和小炮,甚至那些鸟枪都有了杀伤力,孟松江这残缺的半翼起先还能维持整齐的排枪,打得对方连连退步,可随着伤亡不断出现,再难维持火力线。
“妈的……摊上你们佛山人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孟松江一边骂着,一边横下了心,正要下刺刀令,侧面哒哒的鼓点声,带着整齐的脚步声响起,那是吴崖的青田右翼。
“飞仔……我们也在!”
接着梁庆等人也回来了,脸上除了羞愧,还有期待,刚才他们无意回首,却见蔡飞这一百多人都能跟清兵对峙,自己似乎太没胆子了。
“你们这些佛山兵!都是混蛋!等仗打完了,可有你们的好看!”
孟松江还在咆哮不停,零零星星又聚了起来的佛山兵们一个个面无表情地放着枪,心说好看就好看,就是别把咱们开革了,每月薪饷补贴加起来可有四五两银子,这活计再难找到。
吴崖的青田右翼一压过来,潮州镇顿时被一连串的排枪打得头晕目眩。整齐的排枪声又勾起了后面提标人马的记忆,原本还存着一点趁势揩油的心思,当即也烟消云散,无比整齐地掉头转进。
“你们去攻侧……混蛋!”
汪德山一边拼命弹压部下的溃退之势,一边招呼曲万声,想让他侧击配合,扭头却见着提标哗啦啦退潮,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刺刀——上!”
眼见对方被排枪打得掉头就跑,却被后面的官佐亲兵拦住,正一片大乱,吴崖发布了刺刀令,铿铿一阵响动,五六百柄刺刀汇成了一片钢铁丛林。
“不敢冲上去的全滚蛋,老子不要软脚虾!?”
孟松江朝自己的佛山兵喊着。
哗啦一下,以蔡飞为首,佛山兵如出栏的奔牛,朝着前方冲了上去,对面那帮清兵露的全是屁股,有什么不敢冲的?
“死战!效忠朝廷!你们可都是受着朝廷的俸禄……”
汪德山挥着腰刀,在马上嘶声喊道,那些蓝衣银盔的敌军已经冲到了四五十步外,鸟枪上的窄刀正利索地带起血水,将自己手下的兵一个个捅倒。可在他看来,对方不过四五百人,只要将己方的士气振作起来,一个反扑,对方就能完蛋。枪炮打不过,肉搏总不成还打不过吧。
蓬的一声,汪德山正挥刀呼喊的英姿嘎然而止,僵了片刻,一头栽下马去。
“真是理想的靶子……”
一个佛山兵吹了吹枪口的青烟,之前他一直端枪在外围比划着装样子,看到这个家伙骑在马上趾高气扬,呼号不定,一枪过去,竟然打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