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敲门的时候,李书正在玩三国杀。玩游戏是一个逃避现实的好办法,父母在家的时候,看到他玩游戏,叹息声便像秤砣一样沉重,压得他抬不起头。这两天父母出门办事,他趁机玩得昏天暗地,一大早就打开了电脑,连续玩了两局都是内奸,并且在第一时间被正反双方共同轰炸至死。李书郁闷到了极点,正打算开始第三局,敲门声响了起来。
敲门声很礼貌,连续三下很有节奏的指关节叩门声。起初他以为是巷子里的邻居,便没搭理‐‐自从毕业后,他很怕遇见熟人,他们一开口就问他的工作,每问一次,他便觉得自己整个人萎缩了一分。
门外的人等了一小会儿,又重新敲了三下。依然是不紧不慢的指关节叩门声。
李书还是没理会。
门外的人耐性极好,在等待了一阵之后,再次敲了三下。
李书觉得不对劲了。这不像是邻居在敲门,他们没这么礼貌,也没这么有耐心,而往往是手还没到门上,嘴里就先喊他的名字,然后用巴掌或者拳头擂门。他看了一眼屏幕‐‐又一次扮演内奸的角色,这是他最不喜欢的角色,此时只剩最后一滴血。他放开鼠标任由自己扮演的角色被人狂扁,起身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人。那人和他差不多年龄,瘦高的身材,一身笔挺的中山装,神情似乎有些紧张。门一打开,那人就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对李书微笑:&ldo;你好。&rdo;
&ldo;什么事?&rdo;李书戒备地问。
&ldo;我想请你帮我做点儿小事。&rdo;那人说。
&ldo;什么事?&rdo;李书紧盯着他。
&ldo;我想,请你每天早晨6点50分,在门口这个地方,摆出这个姿势,维持五分钟时间。在这五分钟之内……&rdo;他还没说完,李书就已经把门一摔:&ldo;神经病!&rdo;
陌生人抬手将门抵住,李书火气来了,打开门正要骂,那人已经摸出一沓钞票递过来。
厚厚一沓没开封的新百元大钞。
&ldo;这是报酬。&rdo;那人说。
&ldo;你脑子有毛病吧?&rdo;李书没好气地说道。
&ldo;你不用管我脑子有没有毛病,这钱你赚不赚?&rdo;那人笑着问。
李书盯着那钱看了一会儿,冷笑一声:&ldo;假钞吧?&rdo;
&ldo;你可以先去银行存起来,&rdo;那人笑道,&ldo;如果你需要,可以把银行账户告诉我,我给你转账。&rdo;
李书用了更久的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
&ldo;那去银行。&rdo;良久,他终于说。
陌生人笑着点了点头。
&ldo;我先跟你说清楚,你需要摆出的是这个姿势。&rdo;陌生人将一张纸递过来,&ldo;这一万元是一个星期的报酬,一个星期之后,如果你还愿意继续,每天的报酬是一百元。&rdo;
李书接过那张纸‐‐这是一张小学生的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一页,上头用钢笔画出一个人形。那人形面朝墙壁,双腿双臂弯曲,膝盖、肩膀和手掌紧贴墙壁,就像一只大号的壁虎。
&ldo;这是什么意思?&rdo;他感觉自己被人耍弄了,禁不住血往上涌。
&ldo;这么简单的造型,就在这块墙壁上,&rdo;陌生人敲了敲李书家门口的墙,&ldo;每天五分钟,一个星期就可以赚一万块……你不想赚?&rdo;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这回李书没用多少时间思考。一个星期赚一万,而且是这么简单的事,眼前这个人也许是个神经质的艺术家,这或许是行为艺术的一种吧?看陌生人的神情,似乎已经有点儿不耐烦,虽然他没说什么,但目光已经开始朝邻居的门上瞟去。李书可以肯定,在丁字巷,愿意做这种活的大有人在。这么好赚的钱如果让别人赚去了,自己岂不是个傻瓜?
&ldo;去银行吧。&rdo;他肯定地点点头,表示愿意成交。
&ldo;先说好了,&rdo;那人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朝他指了指,&ldo;收了钱就要把活干完,而且得准时准点,不能偷工减料。&rdo;
&ldo;嗯。&rdo;李书胡乱答应着,他甚至没留意那人究竟在说些什么,满脑子已经在想着父母看到自己赚了这么多钱,脸上那沉重的阴晦之气该扫去多少。
&ldo;还有,这是最重要的:千万千万不能泄密,否则……&rdo;陌生人把脸凑近他,一双亮得扎人的眼睛紧盯着他。他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有些不快地道:&ldo;知道,还有什么要罗唆的?&rdo;
陌生人笑了:&ldo;走吧。&rdo;
三
太阳渐渐升高,丁字巷的人从沉睡中醒来。作为丁字巷最早起床的两个人,张义和李工程师每天都亲眼看到丁字巷从安静向热闹的转变,他们以闲人的身份,从这热闹中也看出安静来。
每个经过巷口的人都会和他们俩打招呼,有几个老人还搬来凳子坐在边上伸出手,让张义给他们算命。张义今天有些心不在焉,他一直关注着那陌生人的动静。他们看到他敲响了李书家的门,在门口和李书聊了一阵,接着李书便把门关上,两人肩并肩朝巷子口走来。陌生人没有再显现出变换的形象,他维持着高瘦的男青年形象,步伐轻快。走过张义的算命摊,李书带着无奈的神情和长辈们一一打招呼。就在他快要从地摊前走过时,张义伸出拐杖拦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