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叶念准备以手护头,拼着小臂骨折硬接下这一棍的时候,却见那使棍僧人连同棍杖被另一僧人撞翻在地,眼睛一花,已飞出院落,原本毫无破绽的棍阵已被劈开了一个口子。此时的叶念却被一个彪型大汉挟在腋下,于少林房顶间不住纵越,几息之间,已然远去。
大汉挟着叶念约有半个时辰,终于在一山间空地处停下,臂膀一松,任臂下之人滚落在地。叶念就势滚离大汉几步远,单膝跪地,也不起身,只借着月光打量这位大汉,只见其身材魁梧,一身黑袍黑帽,连面容亦被黑巾遮住。
看着这位“救命恩人”,她心中尽是狐疑,能够在少林重重防守以及几位玄字辈高手面前带着她这个拖油瓶,出入少林如入无人之境,又是这样一身打扮,她能够想到的也仅有两人。只是一人此刻怕是正远赴千里,忙着杀人放火去了;另一人吗,叶念实在好感欠奉。她也实在想不出此人救他的目的何在,千万别告诉她,是因为看她少年英才,想要收她为徒,叶念此生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
黑袍客见叶念跪地不起,冷哼一声,“怎么,吓傻了,有胆子闯少林,结果人家一个棍阵就吓得你只能跪在地上?”
叶念缓缓站起,任心中百转千回,最后只规规矩矩拱手作揖道:“敢问前辈高姓大名?”却是对相救之事只字不提。
黑袍客不言语,只盯着叶念,一股威压之势排闼涌来。良久,见她虽双手颤动却姿势不改,不由哈哈大笑,威压蓦然收回。
赞扬般叹道:“果真大胆,却不知真功夫有几分。”话毕,一掌挥来。叶念仗着轻功闪躲,并不与其靠近,奈何终究甩不脱黑袍客,不得已与其对上几招,愈发知道厉害,更是逃得卖命。
黑袍客却是掌风愈加凌厉,以往颇得依赖的凌波微步,在黑袍客面前却是受到了禁制般,一再被压制。见逃脱无望,叶念索性尽展身手,洗髓功法运转周身,与黑袍客打起了太极。黑袍客“咦”了一声,掌法更是舞的虎虎生风,不断挑动叶念的极限,恨不得将她绞碎在掌风之下。到最后,叶念已是路数尽出,管他太极,还是一阳指,连暗器都一股脑甩了出去,最后被掌风摔倒在地,只剩下不住的喘息声。
黑袍客看着躺在地上的叶念,眼里划过一丝笑意,“你基础打得甚好,功夫也属上乘,就是太过娇惯,明明能使出十成的力,偏偏只用五成,到头来不过是绣花枕头。”话到后来已有几分严厉。
叶念却撑起上身不解道:“不是应该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成果吗?我若一口气将十成的力都用完了,对方还有余力,我不是只有等死吗?”
黑袍客哼道:“你若能在十成力用完之前将对手杀死,还怕什么?”见叶念不解,继续道:“与人争锋,有些时候并不是看谁的武功高,而是看谁的气势足,你若不在平时努力突破自己的极限,真正高手对决时,只有被杀的份。真正的高手,从来都不是练出来的。”
叶念隐隐觉得黑袍客说得对,却一时无法接受,讷讷的言道:“难道还真天天与人拼死拼活不成。”
黑袍客目光凌厉,直指叶念:“不必天天,只像今天一次,你就成了少林棍下鬼了。”
叶念闻言,站起来道:“哪有这么严重,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难不成他们还能打杀了我不成,好歹也是千年古寺。”
黑袍客怒道:“什么千年古寺,不过是假仁假义。”
叶念快语接道:“对,就因为他们假仁假义,所以我才肆无忌惮,还怕他们偷埋了我不成?”说完见黑袍客看着自己,眼神晦涩不明,底气很是不足,“不会……不会真的偷埋了吧?万一爆出来,他们吃得消吗?”在那晦涩的目光下声音不由越来越小。
黑袍客却爆笑出声:“乖女娃,不若给我做儿媳妇吧,哈哈哈哈。”
什么?叶念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不知贵公子是……”叶念看着黑袍客的背影若有所思,心中已有计较,不想黑袍客蓦地转过身来,话锋突变:“女娃,我看你功夫虽好,却有许多不尽之处,似乎无人指点,老夫自负一身本事却无传人,你若拜我为师,尽得老夫真传,他日入少林如入自家庭院,且不快哉。”叶念低头无语,还真要收她为徒啊!这脱线的节奏也太快了吧,却不知黑袍客看她与少林有怨,小小年纪就敢独闯少林,能在几大首座手底下周旋,想着给少林寺培养个大麻烦出来,岂不痛快。
然而叶念自觉武艺贵精不贵多,她已身负这世间顶级的武功心法,自问武功招数也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存在,何必再贪多嚼不烂,更何况她连这位是谁都没能确认。摊上一个段延庆已经是人间不幸,她可不想再自找麻烦,因是说道:“晚辈出门时,家中长者曾万千叮嘱,遇大事不可自专,拜师一事乃人生大事,还要告知家中长辈方可。”黑袍客听出推托之词笑骂道:“段老儿好不识趣,收了徒弟不好好教,还要妨碍他人。”随即诱哄道:“你就不想多学些本事?以后就是想去少林寺藏经阁玩也是不难的。”
叶念沉吟片刻,方郑重说道:“晚辈也知这世间武艺纷繁复杂,各有千秋,然一人精力有限,未必能够尽皆吃透,与其博而不精,不如取其精纯,深加研磨,未必不能大放异彩。至于今日闯寺之行却是叶念理亏,我虽与少林方丈有怨,却与少林寺及少林僧人无仇,实不该如此胡闹,扰乱佛门净地。”
黑袍客闻言深深的看了看眼前的小姑娘一眼,身量细弱,稚气未脱,说是孩童也不为过,明明有世人羡艳的机遇放在眼前却能不为所动,明明已从少林寺全身而退却不曾轻狂反省己身,真是羞煞旁人。也罢,合该她有此机遇,想罢一掌挥出,直击叶念面门。
闻风而动,叶念颇觉差异,刚刚一番话却是她心中所想,如此郑重说出也不能说她没有什么小心思,想着对方自负身份,只要她别上赶着找死,应该不会与她过多计较,谁知这人竟如此阴晴不定,说动手就动手。更甚者,这人出手太过刁钻,虽不若方才步步紧逼,手段却更显高深,掌力击到身上虽不疼痛却让她倍觉屈辱,这分明就是戏耍。
如此左支右绌,越想越是不甘,武功高强有什么了不起,武功高强就可以恃强凌弱、戏耍他人了吗?等到再过几年、再过几年,她一定可以赶超他,一定不会再像今日这样如同猫爪下的老鼠一样与人玩弄。如此想着,越加激起了她的斗志,打叠起精神仔细应对,所谓输人不输阵,若气势上先短了,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想了这么多,其实也不过就是过了短短几招而已,黑袍客见她突然眼睛亮的如同豹子一般,身形一转,一掌向她后颈袭来。叶念待要转身,以掌格挡,只听黑袍客道:“我若这是一把刀呢?”闻言迅速弓身低头,脚步后撤,就听道:“我若双手使刀呢?”同时腰部受力,被另一只掌力击中,整个身子向前抛去,滚落在地。叶念迅速起身,双眼更亮,“再来!”若此时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她就白活这么多年了。于是,两人你来我往,招招直指要害,皆是对敌拼杀之势,让她这个平时秉着化干戈为玉帛思想的武林人士大受裨益。试问世间又有几人能有黑袍客一般的经历,于生死处拼杀出来,又有几人愿意对非徒非子之人倾囊相授。
乌云穿梭,月上中天,叶念对着黑袍客双手抱拳,目中尽是诚恳,道:“叶念多谢前辈指点。”虽无师徒之名,却已有师徒之实。黑袍客哈哈一笑,转身离去,好不洒脱。
叶念心念微动,追赶而上,道:“前辈留步。”黑袍客闻言停下脚步,目露询问之意。“不知前辈如何称呼?”见黑袍客不予回答,赶紧道:“前辈可是与乔峰有旧?此次下山可是与乔峰有关?”黑袍客哦了一声,戏虐道:“怎么,如此关心老夫行迹,你与那乔峰可是朋友?”叶念垂目,道:“谈不上朋友,只是如今武林中,无论为人心性还是谋略武艺,能让叶念真正敬佩的英雄,怕只有乔峰了。当日聚贤庄一役,搭救乔峰之人便是前辈吧,不知前辈此次下山可是为了乔峰抱不平?只是以乔峰心性,不拘遇到什么不平事,怕是都要亲自找回。恕晚辈直言,前辈此举若当真为了乔峰,似有不妥,以后江湖立足也枉他英雄之名。”
黑袍客闻言哈哈大笑:“好一个乔峰,好一个英雄,只是他报他的不平事,老夫却是要报自己的恩怨。”身影远去,声音中饱含悲怆。叶念怔然而立,只能暗道一声抱歉,各人有各人的苦,强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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