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六宫屋子里大多摆着金银铜器等俗物,而角房这边的摆件都是?他千挑万选。加之云卿不爱奢靡,又挑挑拣拣,留下来摆在明?面处的,皆是?华美而文雅,处处充满着高贵精致气息。即便是?一盆含苞欲放的兰花,都要比某些宫妃屋子里的大师名画墨宝,更有艺术之息。是?而,无论云卿怎么暗示让他雨露均沾,去?别的宫里坐坐,康熙帝都不愿离去?。对,只?能暗示,不能明?说。否则这男人脾气上来了,在那张沉水香木的大床上,可劲地折腾她?。用?着最霸道的语气,说着最暧昧之语:“下次再敢多说一句,朕拆了你!”每日?都是?深蓝天幕泛起一丝鱼肚白时,他被人服侍着起床上早朝而去?。然后?晚间又是?踏着星辰日?月,准点来敲门。不给开门还不行。堂堂九五之尊,也不怕被人听墙角,就径直站在门口,开始揭短:“怎么着,云卿姑娘这是?要过河拆桥?”“朕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还的!”……南方雪灾稍稍稳定后?,康熙帝就开始下令彻查卫父阿布鼐的渎职一事。按理说,阿布鼐只?是?个正五品管领,就是?芝麻大小的官,根本劳驾不到天子亲自关注。但架不住女儿卫云卿在御前得宠啊,康熙帝又如此明?面照佛,于是?调查此事的钦差一日?不敢懈怠,夜以继日?地反复查阅卷宗,终于查破真正勾结匪徒的内奸。不仅令阿布鼐得以沉冤昭雪,更是?将?原本一个月的调查时限,硬生生压缩到时日?。这对于上了年纪的阿布鼐而言,可是?极大幸运地少遭罪不少。原本眼见四分?五裂的卫氏一族,如今都纷纷往阿布鼐这一脉靠拢。指望着云卿他日?一朝封妃,自己家里男子也能被庇荫一二?。阿布鼐与有荣焉,但也自愧自己出身低,点击女儿在宫里受委屈,出狱后?第一时间给云卿和卫姑姑写信。“兄长的意思?同我一般,不求你非要荣登高位,伴君如伴虎,只?求你平平安安的。”这日?云卿去?浣衣局,卫姑姑同她?说起掏心?子的话:“这次,怕是?叫你受了不少委屈吧?”即便再得宠,在御前总归是?伺候人的奴才。是?奴才,就不可能不受半点委屈。“没?事,万岁爷待我……”云卿扪心?自问,“还是?挺好的。”“既然如此,你后?脑受伤如此大事,为何不请万岁爷宣御去?瞧瞧?”都是?一家人,卫姑姑也不整虚头?巴脑的礼数,直言不讳地问道:“如今自己来瞧,又为何以玉珠的名义看诊?”云卿今日?借着阿布鼐一事,来浣衣局,一则是?为着看看卫姑姑,二?则便是?后?脑受伤一事。只?是?如果以她?的名义请御医相看,肯定会第一时间被呈报在康熙帝面前,云卿不想如此兴师动众。而且潜意识里,她?不想一味去?依赖他,帝王的恩宠多半靠不住。故而便以玉珠的名义,坐在幕帘之后?,借机询问看诊。那位太医出身于医学大家,是?位经验老道的。得知她?后?脑曾磕碰见血,又听得她?记忆不止一次陷入混乱,他捋着见白的胡须,沉吟良久:“若是?长此以往下去?,难保不会彻底失忆。”后?来,太医给云卿写下一副药方:“多忘症罕见,能否治愈,老夫也不敢当下作何保证。姑娘先?吃上一个疗程,试试能否见效。”太医的话,让云卿心?里咯噔一声。原以为,最多不过似跌打损伤一般,阴雨天会有些疼痛难忍那般。竟不想,真的会牵扯记忆。若是?真的失忆,康熙帝会是?如何反应?以他那极强的占有欲,会不会彻底掌控她?的一切?而她?那与夫君胤礽前世的过往美好,又要如何存留……“云卿,姑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见云卿久久沉思?,卫姑姑沉重叹息一声,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姑姑倒不是?怪罪指责你,实在是?心?里担心?得紧,不知道该从何处帮你啊!”“眼下太医已?开良方,我先?服用?一段时日?瞧瞧看,或许事情远没?有我们想象中糟糕。”云卿故作轻松一笑。卫姑姑瞧她?强颜欢笑,越发心?疼:“若是?万一……治不好呢?”“如果治不好的话……”云卿初初已?有些打算,只?是?眼下局势不明?,暂且先?走一步看一步,作过多假设也无意。“到时候,就麻烦姑姑在我身旁多提点啦。”这宫里边,她?能信的人,不多。“这是?自然。”卫姑姑毫不犹豫:“我能当上这个管事嬷嬷,不过也是?梁谙达看在你面上给的。能当得,也就能弃得。只?要你需要,我随叫随到。”她?又提议:“不若你现下就将?玉珠要过去?吧,在你身边能帮衬一二?,否则你喝药一事容易露马脚。”“我也正有此意,那我就不同姑姑见外了。”……云卿当日?便将?玉珠领回角房,康熙帝原本就有此打算,只?是?一直担忧云卿非要恪守宫女本分?不肯收,如今自然是?有求必应。只?是?后?来发觉,多了个碍眼的,他和云卿亲热起来,总是?不大方便,就莫名地感到烦躁,鲜少给玉珠一个好脸色。玉珠也害怕啊,可是?云卿将?她?从浣衣局的劳苦之地,调来乾清宫这个福地,本就是?为当挡箭牌的。康熙帝是?一位,胤礽是?另一位。自打云卿为着卫父阿布鼐的事,主?动去?乾清宫侍奉康熙帝后?,她?便一直无颜与胤礽见面。可小奶团子亲近她?的很。得知她?身子不适,从尚书府回来的胤礽,顾不得温书就过来瞧她?:“云卿,你哪里不舒服?孤命人去?给你叫御医。”云卿躲在屋子里,听着他一句句问候,心?被搅得四分?五裂。如果倘若有一日?,他知道真相,会如何瞧她?呢?应该会无比厌恶她?吧……云卿鲜少再踏足瑞景轩。但她?依旧会给胤礽做各种各样的衣衫,垫子,挂件。只?是?每每他来寻,她?总是?刻意躲开,或是?玉珠寻个由头?,请他回去?。渐渐的,胤礽自己也意识到云卿在躲他,心?里难过极了。又是?一年五月,太子诞辰,后?宫都热络着准备各式礼物。可胤礽独独对云卿送的一盒酥糖爱不释手。“云卿,孤知道你在里面。咱们先?前不是?说好的么,你每年都会陪孤过生日?,为何失约?”那日?,小奶团子屏退众人,独自在角房门前默默站上好久,“若是?孤惹你伤心?了,你大可以当面说出来,孤做错事孤自会承认。”“可你若是?真的气恼孤,为何又早早起床给孤做这碗长寿面?”“连孤喜欢吃甜口的溏心?蛋,你都记得,可见你心?里是?挂牵孤的。”“云卿,你上次念给孤的诗词,‘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孤好像明?白其义了……”小奶团子语气低落,句句透露着不安与思?念。云卿何尝不是??她?双手紧紧捂住嘴,才没?能让哭声传出去?。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正是?她?的亲身经历呵,明?明?前一日?还在夫君品评腊梅的迎霜傲雪,谁知转眼间便阴阳两隔……前世种种磨难,云卿都不曾如此声泪俱下。可面对六岁的胤礽,她?心?如刀绞。她?日?日?挂牵着他的衣食住行,可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