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帝此刻已转过身来?,那一双深邃的丹凤眼,染着几分微醺,仍是难掩锐利,眸色沉沉。他定定地盯在云卿身上,七分冷淡疏离里,又?透着三分埋怨与不满。被当众抓包的云卿,大囧,依照规矩半蹲身行礼,“回?万岁爷的话?,奴婢没?有……”“外面冷,进来?回?话?。”康熙帝肃着脸打断她,但字里行间都透着温度。那新来?的侍卫彻底看傻了,顾不得仪态,使劲地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自家?父亲,对家?里最受宠的姨娘,也从来?不会这么好?言令色。更何?况是日理万机的万岁爷啊?“瞧你那没?见识的样。”另一个侍卫啧了声,拖着没?见识的新侍卫,双双离去。人影散去,月影姣姣。天幕上一颗颗小星星忽闪忽闪的,将一切皆是尽收眼底,而后相视一笑?。……云卿进去了,凌霄阁就没?有梁九功什么事了。他将门窗半掩好?,与李德全等人一同到小隔间候着。“杂家?果然没?看错,这卫丫头是个好?性的,知道疼人。”梁九功接过李德全孝敬上来?的热茶,感慨道:“只是过于乖巧安静了些,好?在碰见刚才?那个愣头青眼尖,否则今夜万岁爷心气不顺,咱们都有得受了。”李德全挥退左右,同他附耳道:“其?实……一切尽在万岁爷掌控之中。”“啥意?思?”梁九功侧过脸,视线射过去,“你小子别在这卖关子,一五一十给杂家?老实交代!”“还能有啥,苦肉计呗。”李德全脖子缩了缩脖子,“就是万岁爷派您老去问候云卿姑娘那会,交代下来?的。”梁九功一顿,站起身来?,眼里多了几抹疾色:“合着闹了半晌,就杂家?和卫丫头被蒙在鼓里?”万岁爷这是不信他了么?知道他稀罕卫丫头,疑心他会偏袒走露消息,将他特意?打发到小厨房去端解酒汤,每一步都计划得周密。梁九功登即后脊发凉,万岁爷也是在变相警告他呢!也就是恰逢卫丫头,万岁爷心里瞧得舒坦,爱屋及乌,才?没?对他这个老货直接言明。“也就交代了两三个人。”李德全亦是知道梁九功的担心,怕日后师徒生嫌隙,所以?才?有可能的夜晚凌霄阁内,半阖上的窗户缝处细风攒动,吹得烛火摇曳,灯影倒映在?皇纱帐上,满室朦胧。当梁九功关门离去后,御前侍奉的差事就全落在云卿一人身上了。她慢腾腾地一点一点往里挪着步子,眉眼透着?几缕愁思,思量着?今晚该怎么应对,怎么脱身。康熙帝倚在?炕桌旁,单手撑头,一动不动地凝着满脸无奈的小姑娘,眼珠动得比步子还快,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长眉微挑,“朕还打量着?,到底是何方神圣敢夜闯乾清宫行?刺,合着?就是一只蜗牛。”“嗯?”云卿不解抬头,懵懂的雾眸微微睁大。待对上男人戏谑含笑的眼神,蓦地明了,脸颊腾地就红了。蜗牛下意识就想缩回安全?壳里,借口道:“奴婢去给万岁爷沏杯凉茶吧。”说着?转身就想出去。小蜗牛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探出头,康熙帝哪里会轻易放她回去?“叫他们去泡茶,你来按头,朕这会子疼得厉害。”知?道她是害羞了,康熙帝没多计较。他边揉着?眉心,边调转身子,头朝床外侧,躺下来闭目养神。这种姿势,于云卿而言,是一个相对安全?的状态。她站到他头顶处,他是不方便有什么大动作的。刚才提着?的心,这会稍稍放了回去。“万岁爷,奴婢给您垫个软枕吧。”云卿到门口交代?了声,去而复返。瞧着?康熙帝素来坚毅的面庞,此刻染着?明显疲色,她有些于心不忍。折腾到大半夜,终归有几分她的缘故。他无声睁开眼,盈盈笑眸里包裹着?小小的她,就那么静静瞧过来,似是染着?几分醉意。好?看的薄唇似一朵夜昙花,悄无声息绽放。云卿被瞧得有些不自在?,慌忙别开眼,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就擅自做主?走到龙床处,拿过来一道明黄软枕。他适时抬起头,待她放好?软枕,又轻巧地躺回去,很是配合。仿佛刚才那个心烦意躁、几次三番训斥太监的人,不是他。这么好?说话?看来是这会酒意上头了,云卿心里猜测着?。男人即便梳洗过,身上仍是酒气萦绕不散,一瞬不瞬瞧着?她,棕色的瞳仁隐隐有着?一抹迷离的微醺之态。实在?是受不住他的凝视,云卿索性假公济私地哄骗道:“万岁爷,奴婢一并给您按按眼周的穴位。”或许他眼睛一放松,就睡过去了,她也就能早些功成身退了。康熙帝也不戳破她那点昭然若揭的小心思,依了她的意思,稳稳阖上眼。而后便有一双温凉细腻的小手,在?他太阳穴并眼周的部位,按揉着?穴道。触感?轻轻的,滑滑的。恍然间,真就像有一只轻巧泛着?凉意的小蜗牛,在?他眼睛上慢吞吞爬来爬去。令人不觉烦躁,像是肆意徜徉在?自然山水之间,反倒心旷神怡。康熙帝原本?因为烦躁,眉眼间绷紧的线条,不自觉渐渐舒缓开来。他开始有些游思,遍想争奇斗艳的后宫妃嫔,似乎和谁在?一起,都从没这么舒坦过。跟前这个姑娘,虽比不得嫔妃们的态度热切,但胜在?自然真实。她会专注事情本?身,从不会像妃嫔那般,刻意邀功表现自己。他在?前朝尔虞我诈惯了,哪里看不出她们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她们又何尝是为着?他这个人而各种表现讨好?,不过是为着?他的身份,为着?她们家族的荣誉。但卫云卿,是不同的。若不召见,她从不会主?动过来谄媚逢迎。若叫来侍候,她也会认真地做好?差事,心思细致入微。一如现在?,不声不响地主?动拧了个半热的帕子,贴在?他额头,温润湿意随之丝丝渗入,舒展着?他紧绷整日的头……“去哪啊?”忽地察觉云卿要走,康熙帝都没睁眼,就凭着?习武人的直觉,稳稳攥住她的纤细皓腕,“朕允许你走了?”“……奴婢以为您睡熟了,正要去告知?梁谙达。”云卿暗道失策,忙好?话安抚。同时,她试着?将手臂从他手中抽回来,结果……纹丝不动。根本?拗不过,虎口长着?薄茧的温热大手像是长在?她手腕上似的。“那岂不就着?了你的道?”他稍加用力,就将她强势地拽回床边。单单就用一只胳膊,就把她扣得死死的。两人力量之悬殊,叫云卿后悔极了。这个男人即便是躺着?,也浑身充满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