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还不是你们棋艺太过浅薄。”“哦,所以殿下说挂念奴婢是假,想拉着奴婢下棋才是主要目的吧。”云卿双臂相环,故作哀伤道。“都有,都有。”胤礽忙说好话,“好云卿,你就陪孤下一盘吧,孤这些日子都是自己同自己对弈,可烦闷枯燥了。”小奶团子瘪瘪嘴装可怜,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眼巴巴地盯过来,将云卿萌得心都要化了。若不是这里有外人,她真相将小家伙抱在怀里好好疼惜一番。“奴婢恭敬不如从命。”都这般可怜了,云卿哪还舍得再难为他?前世夫君胤礽的棋艺高超,每次对弈即便让她好几颗子,仍是将她赢得体无完肤。今日有机会小小扳回一局,何乐而不为呢?“孤就知道,云卿肯定会答应的。”被算计而不自知的胤礽,此刻也是欢喜极了。明媚的六月艳阳天里,清新的栀子花香风吹满园,令人神清气爽。待小禄子忙利索地拿出随身携带的棋盘和棋子,对弈正式开始。胤礽执黑子先行,虽然年纪轻轻,但是手势规范,棋招有条不紊,一上来的气势就先声夺人。云卿执白子紧随其后,步步相逼,并未因着对方的身份就故意扮拙,棋艺亦是不可小觑。两人你来我往,旗鼓相当,棋局形势可谓是变化莫测,稍有不慎就可能满盘皆输!能跟高手过招,且云卿没有故意让着他,胤礽反而很高兴,时不时还会说些话分散云卿的注意力,故布疑阵。云卿乐得接招,讲故事、说笑话信手拈来,将小奶团子逗得乐不可支,反倒被分散了精力,差点就走错棋。小禄子等人在旁边,虽然不懂围棋,但旁观对弈两人的反应,也不禁跟着乐呵。一时间,万春亭欢笑声不断,传出去老远。“你们这是在笑什么,说出来也让朕笑笑。”康熙帝低沉雄浑的声音,冷不丁从身侧传来。云卿下意识望过去,满脸的笑容瞬间僵住,身体里本能地冒出一股寒意。……“儿臣见过皇阿玛,皇阿玛万福金安。”“奴婢(奴才)见过万岁爷,万岁爷万福金安。”“免了。”康熙帝明黄冕服衣摆,坐到面朝东的那个圆石凳上。胤礽随后也坐回朝南的位子,但云卿身为宫女依照规矩得站着,她下意识站到梁九功身后,刻意降低自己存在感。殊不知,反倒叫康熙帝越发关注她。他打老远就瞧见了熟悉的青釉色身形,不同于寻常奴才惯是弯着腰,她背脊挺拔而纤瘦,很好辨认。还听见她肆意轻快的笑声,清脆如莺啼。印象里,是头一次听到。但笑声在见到他的那一瞬,就戛然而止。然后人也躲得远远的……碍于五岁的儿子胤礽在旁边,康熙帝终是没有发脾气,阴沉着脸扫了两眼棋局。白子棋路绵里藏针,看似处处防守,实则在放长线钓鱼,是有些本事的。“你,过来继续下。”康熙帝抬头斜了眼躲在梁九功身后、难得没有背脊挺直的青釉色身形,这会正弯着背装鹌鹑。“……嗻。”突然被点名的云卿,慢吞吞从梁九功身后挪出来,思量着是紧挨着康熙帝、坐回面朝北的位子,还是面朝西与之面对面。无论哪里,都倍感威压。“愣着作甚?”康熙帝手指敲了敲身旁的桌面,“赶紧的。”“……嗻。”云卿硬着头皮坐回原处,继续对弈。这位置挨着康熙帝,距离不足一尺。近到可以闻到他身上的龙涎香气,近到可以听到他冕服下摆随风摆动的声响。一个令她心底不安的亲近距离,也是一个近到康熙帝能清晰打量她的距离。身侧少女玉指纤纤,手执白子的姿势优雅,落子果决,透露出她清冷利落的性子。随着皓腕轻轻摆动,手臂带动肩膀,印象里那一双精致的蝴蝶骨若隐若现,朦胧而神秘。顺着修长白皙的脖颈往上,白净香腮如雪,竟叫院中的栀子花都黯然无色。有风袭来,裹着淡淡芳香,清雅不腻,恰是淡妆浓抹的相宜……“殿下棋艺精湛,奴婢自愧不如。”一局很快终了,云卿起身恭贺,顺势与康熙帝拉开了些距离。刚刚那两道不加掩饰的打量目光,令她如芒在背,不由加快了下棋节奏。“孤也是险胜。”胤礽嘴上谦虚着,但眉眼是藏不住的笑意。康熙帝瞥了眼棋局,又瞧瞧被蒙在鼓里的自家儿子,见正开心得紧,便没打击他积极性。前半局,白子布阵宏大,后半局却是草草收兵,可见下棋之人并未尽全力。故意逗主子开心,不尽然,否则前半局不会那般花尽心思。如此,便只剩一种可能……“眼看天色不早了,既是棋局已了,奴婢就先行告退了。”有人想走,迫不及待!康熙帝瞧向她欠身行礼的身形,低眉顺眼,无一处不恭顺,却无一处不在忤逆着他。“云卿,先前你觉得长相不妥,如今容貌业已恢复,不如还是随孤回乾清宫吧。”胤礽不舍,还甚是体贴地向康熙帝替她说好话,“皇阿玛,云卿伺候得周到,儿臣想将她再要回来。”面对小奶团子的体贴,云卿只觉无福消受,只能装聋作哑。梁九功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哎呦喂他的小祖宗,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不对,是三位祖宗,就没一位是好说话的。果然,不提容貌的事倒还好,眼下康熙帝的脸色彻底沉了,“这奴才愚笨得很,都比不上凌嬷嬷一成。”凌嬷嬷是胤礽的奶嬷嬷,之前胤礽出痘前两日,恰好凌嬷嬷出宫养病,直到乾清宫解封后才回来。“云卿棋艺不错,可给儿臣当陪练。”胤礽坚持道。“是么?”康熙帝阴沉着脸,“那你自己问问她,愿不愿意回乾清宫。”见皇阿玛松口,不明真相的胤礽开心极了,“云卿,你是愿意的对么?”说话间,一大一小父子俩,以如出一辙的丹凤眼,纷纷瞧向云卿。云卿直到回了浣衣局,脑海里还忘不掉胤礽失望的神情,水汪汪大眼里的光一点点堙灭,任谁瞧了都不忍。可她实在没办法,万岁爷显然还未对她失了兴致。然而让云卿更警惕的是另一个人,凌嬷嬷。胤礽自小吃凌嬷嬷的奶水长大,后来搬到毓庆宫也是凌嬷嬷照顾他衣食起居,故而对她深为信任。即便是云卿前世身为太子妃,也要给上凌嬷嬷三分薄面。待胤礽辅政后,爱屋及乌,重用凌嬷嬷夫君凌普。哪知凌普打着太子心腹名号,大肆敛财剥削,使得胤礽在民间形象一毁再毁。待胤礽察觉,已被康熙帝当众痛批,为时晚矣。云卿越回忆越不安,今生她必要想法子彻底断了胤礽与凌家的亲近关系,防患未然。“云卿,你终于回来了。”玉珠将留出来的晚膳拿给她,“还是热乎的,趁热吃吧。”“谢谢你呀,玉珠。”云卿接过饭菜,却是遗憾:“可惜你的手串还是没找到。”“其实,我手串没丢。”玉珠探出手腕,一串红玛瑙手腕赫然环在上面,她鼓足勇气道出实情:“是我收了别人的银子,故意在日落前引你去御花园。”玉珠满脸羞愧,“云卿。对不起。你人那么好,还救了我性命,我却在背后算计你,你骂我吧,打我我也不会还手的。”“何人指使你?”云卿面色一凉,只觉得被整盆凉水从头浇到底。所以今日在御花园见到万岁爷,并非偶遇!“是个眼生的宫女,但我对人脸过目不忘,清楚记得给承乾宫乌雅常在送衣物时,瞧见过那宫女。”玉珠笃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