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佯装不忍叹息,“不然,堂堂储君就如此一直跪下去,实在不成样子。”
皇帝冷笑,面上皱纹更深,威严之余,还显出了几分狠厉,“来来往往劝这个逆子回去的人还少吗?”
再一拍案,铜镜微颤,镜中两人的身影也是一震。
庾妃眼帘半垂,遮住了眸中的精光,但嘴上却仍在劝慰,“陛下莫要怪罪太子了,他才及冠不久,又向来与陛下稍疏,鲜少有沐陛下圣训,性子冒失莽撞了些也是情有可原,日后陛下再多费些心管教便是。”
再一佯叹,“俗话说得好,父子哪有隔夜仇,等太子回了东宫,自省几日,反应过来了,自当会知晓自己的错处。”
庾妃这话面上句句是在劝皇帝原谅萧照临,但暗中却是一直在数落萧照临的不是。
甚至在暗示,萧照临与皇帝生疏,那潜台词便是,萧照临与谁亲近你也知道。
也果然,皇帝闻言蓦地勃然大怒,扬声喝道:“你别再为那个逆子说话了,袁婵教他得好啊,教出了这个目无君父的混账!”
袁婵便是袁大家的闺名。
皇帝一怒,殿内奴婢皆“哗啦啦”跪下,但庾妃却没有任何的意外或是畏惧,手上梳发不停,还特意为皇帝按揉了几下额角。
媚眼一抬,语有嗔怪,“陛下可是吓到妾了,太医说过了,陛下不宜动气。陛下就算不心疼自个儿,也该心疼心疼妾才是,要是陛下再有个头疼脑热,妾可是又要担惊受怕许久,怕是哪一日泪都要为陛下流干了。”
皇帝稍舒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庾妃的手背,无言应下。
庾妃亦笑对镜中的皇帝,再道:“况且陛下也说得严重了,太子怎会目无君父,不过是心疼永嘉公主罢了。”
皇帝面色又凝,意味不明道:“他是心疼明珠还是”
冷哼,“你怎么又在替这个逆子说话,他这可是瞧不上你们庾氏做的媒呢。”
庾妃忙赔笑道:“太子年岁还小,瞧不见这桩亲事的好处也是正常的,等日后殷氏做出了一番成绩,太子便会明白陛下的苦心了。”
就在这时,一个宫婢匆匆走近,跪下伏拜道:“陈郡谢氏谢六郎如今正在殿外。”
紫光殿外。
谢不为见萧照临是有刻意的回避
(),心下也是一阵尴尬。
毕竟?(),在他去豫州之前,那件事还没个结果,他也没有把握萧照临如今对他是何种态度。
两人沉默许久,谢不为最后决定只将萧照临当成太子对待,便对着萧照临再拜了拜,言语诚恳。
“殿下即使是为了永嘉公主,也该先顾念自己,此事需从长计议,不可于此一时意气用事啊。”
萧照临深深吐出了一口气,仿佛吹动面前的水面起了涟漪,玄金色的倒影也随之微晃。
须臾,才开了口,声音明显低哑,像是划过了坚硬的岩石,“你如今倒像是个谏臣了。”
又轻笑似嘲,一语双关,“只可惜,孤如今还不是你该劝谏的君主。”
这话可以既理解成,谏臣理应首先劝谏皇帝,而萧照临如今还不是皇帝;
又可以理解成,皇帝和太子都算是君主,但该受劝谏的却不是他。
谢不为自然听出了其中的双关之意,但一时也拿不准萧照临是在自嘲还是在暗指皇帝的过错。
不过,如今最关键的,是不能让萧照临继续跪下去了,无论是出于朝局考量还是萧照临的身体康健。
谢不为凝思片刻,组织了言语,“陛下心意已决,殿下再如此跪下去,只会白白授人话柄罢了,届时亲痛仇快,是所有人都不愿意见到的。”
目光再是落在了萧照临面前的水洼上,看着其中萧照临的左臂,眉头不禁一动,“殿下臂上的伤也未好完全,还请殿下万万顾惜自己。”
萧照临闻言冷笑,“好一个亲痛仇快。”
顿,他再出言,语中竟有几分糊涂的醉意,“谢卿以为,陛下是痛还是快啊。”
紫光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