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男人是要送去工地的,怎么混到了后勤部!”二人一愣,抬头看向眼前穿着明显比其他人好了不少的女孩子。半纱上衣、绿松石颈圈、金质手镯、幽绿妆容,看起来似乎是贵族家的小姐。她走过来,对着艾薇身旁的少女呵道:“阿纳绯蒂,你怎么做事的。”阿纳绯蒂连忙躬身回道,“罗妮塔小姐,这位奈菲尔塔利是女孩子。”罗妮塔眼睛一挑,像只故作姿态的孔雀般踱着步子走到艾薇面前,讥笑道:“这种打扮,不会是为了逃避苦力假装是女孩子吧。”艾薇动了动嘴唇,没来得及说话,罗妮塔就一把抢过了她手里的包囊,“进去吧,下午就开始干活。”“我的行李……”其实里面什么都没有,就只有哥哥送给她的那条裙子,洁白的小莲蓬连衣裙,她与现代唯一的联系。罗妮塔一边打开包,一边爱理不理地说:“苦力不能有自己的东西。阿纳绯蒂,带她进去。”阿纳绯蒂点了点头,正要带艾薇进去,却看见她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着罗妮塔打开行囊,翻出那条白色的、别致的裙子。阿纳绯蒂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说:“罗妮塔小姐,奈菲尔塔利她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请您允许她留下这唯一的物品吧?”罗妮塔显然是很喜欢艾薇这条与众不同的裙子,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手里拿着那裙子转身就走。艾薇惊讶于她的跋扈,一时竟然忘了说话,阿纳绯蒂以为她不开心,连忙拉住她的手臂,一边往营地里拉,一边轻声地说:“罗妮塔的父亲是管理工匠村的五人之一,直接汇报给建筑院的阿图大人,一般的人都不敢轻易惹了她。你刚来,还是忍忍,说不定等她对那裙子没了兴趣,我们还有机会要回来。”或许是等她扔掉了后,捡回来吧,艾薇心里暗暗思忖着。但是她依然是对阿纳绯蒂道了谢,她想她是被太多的人宠坏了,所以受不得委屈,她应该习惯这些的。她跟着阿纳绯蒂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她以前吃了很多苦,但她总抱着希望在吃那么多苦之后,可以与他在一起。而现在这个希望没有了,她突然觉得一点点的挫折就会让她感到特别痛苦。以前还曾经有这样一个人,说要给她一切,用满满的幸福把她包裹起来。可为什么吃了这么多苦,找了这么久,就是找不到。想着想着,就好像要流下泪来。那个人,到底去了哪里?或许是这个念头起了负面的效用,第二天在运送染料的时候她不由有些恍惚,端着宝蓝色的染料桶时,迎面撞上了穿着她的裙子招摇过市的罗妮塔,哗的一下自己洁白的裙子彻底报废。她正为自己当季巴黎新款心痛不已的时候,罗妮塔几乎发疯似的向她扑过来,伸手就想给她一个耳光。艾薇那一刻也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为什么自己的东西被抢了反而还要被别人打,心里一恼,一侧身,伸脚绊了罗妮塔一个大马趴。那一刻,一旁的阿纳绯蒂的脸都白了,罗妮塔的脸则变得通红——上面还点缀着沙子。结果几乎是没有悬念的,罗妮塔气急败坏地将艾薇送去了工地上做苦工。正光着上半身刨陵墓的那萨尔看到艾薇被灰头土脸地赶过来,心里先是惊讶,随即又开始本能地讥讽她,“你是男人的事情,曝光了吧?”艾薇没好气地撇了撇嘴,“我是担心你一个小姑娘吃不了这个苦,过来陪你。”她只说了这一句就被旁边的监工狠狠推了一下,“有这时间废话还不快点干活。”她回头冲监工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对着那萨尔耸耸肩,拿起了旁边的铁锹。但是还没动手,就被那萨尔把铁锹抢了过去。“我们这边干得好好的,你别添乱。”他把铁锹放到一边,“不如把那些女孩子送来的染料送到里面去,他们正缺这些。”艾薇愣了一下,然后“哦”了一声,转头就往染料桶那边走。可刚走了一步,又被那萨尔拉住,还没反应过来,就看他用自己的上衣把她的头发和脸包了起来。“干什么?不舒服。”艾薇别扭地想要把上衣拿下来。那萨尔大手一按,“别乱动,到时候晒伤了我可不管你。”“但是你自己也没穿上衣……”“不一样的,你已经很爷们了,再这样下去,可能真嫁不出去了。”“什么?”“快去拿染料。”他气势汹汹,艾薇又一愣,下意识地“哦”了一声,转身去抱染料桶。后来一想才明白,那萨尔是在帮她的。而即使有了那萨尔的帮衬,自己只是做了搬搬染料这样简单的工作,一天下来,她的手臂几乎酸痛得动不了了。工头一说收工,她几乎连步子都没迈,直接趴在了染料桶旁边。那萨尔在她旁边蹲坐下来,用手捅捅她,“死了?”“我可真不明白……”她的气息微弱得宛若悬丝,里面还带着一点不满意。“你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是个女生?”那萨尔还在开玩笑,艾薇连和他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不明白的是,我觉得我们现在做的事情纯属浪费时间。”“浪费时间?”那萨尔有点感兴趣了。“当然,把墓修在这个位置,肯定会被挖的。我们今天费这么大力气把它建得漂漂亮亮的,估计拉美西斯一死,这墓就会被掏得一干二净。”“你在说什么啊?这可是建筑院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地方,在帝王谷的深处,由原本为法老妃子预留的墓穴改建的。”艾薇继续好像溶化一般趴着,“这么显眼的地方,你当盗墓贼眼瞎啊?”“那依你看呢?”艾薇稍微移动了下身体,往阴影处爬了一点,但还是保持着匍匐在地面上的姿势没变。她就想好好地休息一下,困倦到以至于那萨尔的声音似乎变了她都没有感觉出来。“我看?要是法老真不想她的墓被盗,就修到一些华丽的墓的下面。如果塞提这样的墓下面不行的话,就修到王后墓的下面。总之上面的墓越大越复杂越华丽,下面的墓就越不容易被发现。其次就是要把墓修得小一点,最后关键的墓室装饰只找很少的人去做,最好找死刑犯。别那么招摇,现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代尔麦地那是为了艾薇公主而专建的工匠村,不知道有多少盗墓的人早就盯准了这个墓。总不能最后把整个村子的人杀了吧?”就算把所有的人都杀了,帝王谷的墓穴,几乎所有都难免被盗。一般而言,法老也好、贵族也好,总是希望自己的墓能风风光光地独立修建,恨不得入口再配上数百个卫兵。然而图坦卡蒙的墓却满足了上述这两点。它修建得比较早,后来被塞提等大法老华丽陵墓盖了过去,又有比较小的规模,数千年来竟然免遭盗墓者的侵袭。“你说得确实很有道理。”这人的声音太正派了,实在没办法和那萨尔联系到一起去。艾薇愣了一下,终于翻过身来,看向那萨尔前面站着的约莫四十五六的埃及男子。他身体微圆,光头,身穿亚麻长裙,足踏镶金凉鞋,颈间系着华丽的金饰。艾薇还不及去想他的身份,他就已经开口,“我是建筑院的阿图,你叫什么名字?”艾薇又是一怔,那萨尔好像也有点意外的样子。可只过了一秒,他就又挤眉弄眼地示意艾薇赶紧答应。艾薇犹豫了一下,但立刻还是随口就甩出去了个名字,“阿图大人,我叫那萨尔。”阿图微微颔首,“你的想法很有趣,从明天起,跟在我身边吧。”他又对身后跟着的人点点头,文书官赶紧把艾薇谎报的名字记在纸上,告诉艾薇迟些会有人来跟进一些相应的程序。在埃及,女人的地位不比赫梯,很多职业她们都无法从事。阿图必然以为她是男人才动了把她带在身边的心思。她没有说自己不是女人,只是报上一个中性化的名字,也不算欺上。她有些得意地看了一眼在阿图身后的那萨尔。看来,因为她用了他名字这么荣耀的事情,他开心得脸色都发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