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慌了。“你怎么了啊,怎么烧成这样?”我四下张望,想叫医生来,“这里正好是医院,要不要挂个点滴什么的?”他揽住我,拿起我的手机和钥匙。“走吧,小满,我没事的。”“什么没事啊,你都跟个火球一样了,还逞强。”我拽着他的衬衫领子,“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找个大夫来。”我说着就真的要去,他一把拉住我。我回过头来。“不用,真的不用。”他见我不依不饶的,抬手将我的碎发别到耳后去,“那我要是让你找大夫来,你答应我做胃镜吗?”我一下子被他噎住,皱眉瞪着他。他终于笑起来。他的笑容我想念了那么久,在我心里勾勒描绘了那么久,现在终于又出现在我的眼前了。为了他的一个笑,我觉得自己做什么都行。我被他揽住,只听他说道:“小满,我们先回家吧,回家看看情况再说,好不好?”“回哪个家?”我被他说服,窝在他怀里问,“我没有你家的钥匙了,还你那只小鸟的时候一起交给左欢了。左欢他在伦敦吗?他也跟你一起回来了吗?”“不在,”石越卿摇头,“他还在国内呢。”“那你有钥匙吗?”他说:“接到医院的电话我就直接去机场了,没有回去拿钥匙。”他的眼窝深陷,眼圈几乎都发青了。我这时候才看到他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像是很久都没有睡过一场好觉。“你在飞机上睡觉了吗?”我有点心疼地问。“没有,我睡不着。”他将我的钥匙递给我,我接过来,想了一想,又抬起脑袋来看着他。“要不今天晚上去我那里凑合一下吧。”我建议道,“我那里虽然地方小,但是我可以让房东再拿一张折叠床的。而且我那里离得又近,走几步就到了,不用再坐车了。”他愣一愣,然后看着我,眼睛里似笑非笑的。我瞪他一眼:“我可还没有原谅你啊,这是看你发烧了所以才收留你的,你少动歪脑筋。”他揽着我,我们一边说着就要一边往外走。结果allen这时候拍了拍小桌子,发出乒乓的声响。我们回过头去,他大叫道:“小满,你们别走啊,先把汐凰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啊,没有电话号码,微信也成啊。”我冲他撇撇嘴,然后就和石越卿一起走出了急诊中心。那一天的医疗账单是石越卿付的。收款台无视了我,直接将账单递给了他。我看到他面色平淡,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把单据付掉了,出门的时候,我拉着他问刚才付了多少钱。他说:“没注意,七百多镑吧。”我炸毛起来,“七千多块?!我也没输血,她就是给我看了看,打了两瓶葡萄糖和止血药,他们凭什么就要我七千多块啊!黑心!”石越卿没有说话,只是听着我在抱怨,低低地笑。田小姑娘站在医院门口等我们,看到我们走出来,她迎上来。“这回可以了吧?终于折腾完了。”汐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又侧头对石越卿说,“我可是记得你凌晨四点钟给我打的电话,虽然我没接到,但是我得给你记下一笔米其林!”石越卿听汐凰这样说,低头来看看我,我小声嘟囔:“睡得那么死居然还不忘讹人。”田小姑娘一点就炸,冲我瞪眼睛:“陈小满,你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我们告别了汐凰,他揽着我往家的方向去。到了家门口的时候我拿钥匙开门,门一开,他就将我打横抱起来。我惊呼一声。我住的小公寓在这幢老楼的三层,他抱着我一路上楼,身上滚烫,可力气却一点也不减。我看着他的脸,好久好久,眼睛一酸,眼泪又流下来。到了门前他从我手里拿过钥匙,低头看我的时候,他愣一愣,说道:“小满,你怎么又哭了?”我摇摇头,将脑袋埋进他的颈窝里。进门以后他直接将我放到了床上,我想下来,却被他按住。他感冒挺严重的,总是咳嗽。家里地方就这么大,他四下看看,有点为难地不知道怎么办好。我只点了床头的灯,窗子外面黑黑的。我看着他那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只觉得好笑。于是我将我床上的青头毛毛虫搬到地上去,拉着一脸错愕的他就一起回到床上。“石越卿,我难受,你抱着我睡好不好?”我撒娇起来。我家的电费有一个机器,需要一镑一镑地往里面投硬币。他还纠结着,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电表忽然没钱了,所有的灯唰得一下全灭了。“我去投一个硬币。”他说着就要起身。我一把拉住他,直接就把他摁在了床上。“给我老实躺着,”我坐起来,压住他,“那个机器你不会用,要投币也是我去投。”我说着就想去摸床头储钱罐里的硬币,结果刚准备下地,又被他一把拉住。我力气小,拉他的时候更多是捏一捏他的手。可他这一拉不一样,直接将我拽过去,倒在他的怀里。他紧紧抱着我,我们两个像八脚章鱼一样缠着对方。“干脆不要投币了,”黑暗里,他心满意足地说,“就让它灭着吧。”……也许是因为白天躺的时间太长,那天晚上我很久都没有睡着。倒是他,我们刚躺下没有多久,我就听到他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变得绵长起来。他的一只胳膊被我枕在脑袋下面,另外一只揽着我的腰,即便是睡着了也没有松一松。我怕吵醒了他,慢慢地抬头去看他的睡颜。他睡得很实,安安静静的,睫毛没有那么长,却十分浓密。他的眉心下意识地微微皱起来,我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舒展他的眉。不知道他这五个月是怎么过的,竟累成这个样子。我想到我们从前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神采奕奕的,工作起来像不知疲惫一样,熬了夜也不会有多么大的影响。他的作息一直很好,早上起得也早,总是打电话叫醒我,提醒我吃早餐。我从没有见他如此憔悴过。之前我还曾经想,真的太不公平,为什么经历了那样的一段情之后,他可以走得那么毫无留恋,而我却陷在其中久久不能自拔。我觉得自己亏大了,折腾自己到这幅模样,可是人家却毫不在意,转眼都要跟别人结婚了。然而今天我看到他,才惊觉他的难处。他所承受的,可能是我的很多倍。我将被子向上拽一拽,眼睛里涩涩的。外面有一丝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来,照在我的富贵竹上。我从大一来的时候就养着它们,有两根,长到现在,一根高一些,一根矮一些。我是把它们放在同一个瓶子里的,透过玻璃的瓶身,我看到它们的根部都紧紧缠绕在一起,分不清哪些属于谁,也没有办法再将它们分开了。若是硬要拆开,只能是两败俱伤。……胃出血虽然听上去有点吓人,但是在他回来以后,我的胃口却神奇般地不再闹脾气。将养了几日,慢慢好起来。都说胃是最受人情绪影响的器官,如此看来,果然不错。然而他却不一样了。他的烧一直没有彻底退下去,晚上烧得厉害些,白天的时候就是低烧。左欢之前的房子在他朋友那里存了一把钥匙,他让石越卿先去住。石越卿本来跟他说不用,他可以去住酒店,结果被左欢狠训了一顿。左欢训石越卿的时候,我在一旁听着,只觉得想笑,脑子里浮现出的都是汐凰那天在医院里训我的时候的模样。在真正在乎你的人面前,所有的逞强都只会招来心疼和责骂。我们又回到那所充满了回忆和笑闹的房子里了。很久没有人住,房子虽然定期有人打扫,却免不了少了人气,有些冷冷清清的。他在这里有一间自己的屋子,装饰布置都很简单,色调黑白,干净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