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总是有机会的。”水溶说得意味深长,不等探春开口,,牵了她的手,殷勤地拉了她入席。
正文笛箫和鸣
探春目光下垂,落在他的手背上。他牵手的动作,十分自然。事已至此,再忧无益。看着原木桌上几碟小菜,却真正是对了探春的脾胃。一眼扫去,各色俱全,每一碟份量不多,却极是精巧。到底王府不同,连一碟普普通通的杞芽,也炒得要形有形,要色有色。看着水灵灵的模样,很能引人食欲。
“这几道菜,是府里的厨子起了大早做出来的,三姑娘尝尝,可还能入口?”水溶殷勤款客。
探春早已食指大动,拿起玉箸尝了一口,却觉味清而不淡,色艳而味不腻,顿时胃口大开。
水溶微笑着取出三个杯子:“欢饮不可无酒,这是江南进贡的女儿红,陈的日子也久了。尝闻宝玉说三妹妹酒量甚洪,今日却要尽作欢饮才是。”
探春有些犹豫,她前世的酒量可不大好。但看那杯子并不甚大,薄得几乎透明。仔细看,却似玉非瓷,似瓷非玉。大约是官窑精品,寻常人家见之不得,他却用来款客。
“此是江西景德镇进贡的一套象牙瓷餐具,因见了喜欢,央皇上赐了给我。平时也不敢轻易拿出来,三妹妹是稀客,也算是佳瓷遇佳人了。”
得,连称呼也改了,从三姑娘,直接跳到三妹妹!话说,他们有这么亲近么?王爷的妹妹,那可是郡主!
女儿红倒在杯里,香气扑鼻,十分诱人。探春也顾不得去反驳他的话,小小饮了一口,果然是齿颊留香,那滋味在舌尖萦绕了两三回,仍是馥郁如故。
好酒!探春忍不住赞了一声,不用水溶再劝,便又饮下一杯。贾宝玉看得有些担心,偷偷扯了扯她的袖子:“慢些饮,莫醉了。”
“这酒滋味甘冽,想是不大容易醉……”探春悄悄地解释了一句,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咱们府里就没这么好的酒!”
“那是自然,王爷拿出来的,可是贡酒。”贾宝玉也悄悄地笑了。
本朝以武开国,民风开化,虽已立国百年,但对男女大防究竟不如前朝讲究。是以探春与水溶对面而坐,贾宝玉在一侧相陪,虽是有点出格,倒也称不上什么伤风败俗。探春在心里计较了一会儿,干脆撇开了顾忌。
三人先还款斟漫饮,渐渐谈兴始浓,不觉飞觥限斝,逸兴豪飞。水溶虽话语不多,但每一开口,总拣了几件趣事来说,听得探春每每笑得伏几。再加上以酒助兴,也顾不上那个劳什子的淑女风度。
水溶见她毫不造作,一口酒,一筷菜,吃得不亦乐乎,也不由得微微一笑。他见惯了矫揉造作的女子,倒觉得新鲜。再者,本就对探春有了好感,一言一动,莫不令他更觉赏心悦目。
酒至半酣,水溶忽地一笑:“有酒无乐,未免有些美中不足。小王不才,略通音律,便献丑了。”
探春见他拿出一支笛来,却如普通的玉笛不同,竟作墨色。莹光婉转,竟是通体暖玉所制。他坐在上首,把笛凑向嘴边,神情浅淡。风吹过他的袍角,望之竟如谪仙人。
这女儿红入口绵软,后劲却大,探春只觉得有些迷糊,听得笛音婉啭缠绵,愣了一愣,原来时下流行的《梅花弄》,相传是着名的音乐才女刘淑贞祭奠亡夫而作,一曲既出,便广为流传。一时沉浸在他的笛音里,竟不知身在何方。脸上有点烧,心口也觉得滚滚的热度。
直到曲罢,余音仍不绝于耳,探春偏眼看去,见水溶脸色沉郁,双眼迷蒙,心里不觉一怔。笛为心声,若是没有那样的遭遇,怎么也不可能吹出这缠绵凄测的音调。身在皇家,恐怕有许多的情非得已。脸上烧得越来越厉害,也不知道是酒意上涌,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贾宝玉也没有说话,大概也喝得过了,脸上红得像块布。唯有水溶,喝的不比他两个少,仍是肤白如玉,只颊上一点微霞,像是擦了淡淡的胭脂,煞是好看。
她一时看得呆了,直到水溶睁开了眼,才急忙偏首。难不成自己到了古代,就成了帅哥控?按说自家的那些堂兄堂侄子们,长得俊俏的也不在少数,怎的每每在水溶面前失了常态呢?
掩饰般地呷了一口酒,只觉得暖意从喉咙一直滑到胃部。再抬头时,水溶脸上的郁色褪尽,又换上了满面春风:“久闻三姑娘最善吹萧,不知今日小王可有这个福气?”
探春也不矫情,心里实在是有些得意的。想当初,在前世的时候,实在无一技之长。谁知穿越到了古代,竟真的成了一个小才女。唉,娱乐活动太少,既不能打怪升级,又没有网络小说可看,只得日日找点事做。更何况对着心上人,正有表演的欲望。于是把头略略一点,接过了水溶手里的箫。
此箫通体如墨,触手微温,大抵与那笛一般,乃暖玉所制。探春沉凝地把玩良久,才凑至嘴边,吹奏的,却是水溶刚奏完的《梅花弄》。
吹至一半,笛音便跟了上来。先还有些生涩,笛音断了几次。但渐渐的,笛音箫声,竟配合得丝丝入扣,仿佛事先演练过千百遍了似的。
探春心神微荡,从所未有的感情,沿着头发梢,蔓延到了脚趾。
水溶微闭双眸,长长的睫毛落下两排密密的剪影。远处霞光里,宿雁归巢。近处艳色的花丛里,金粉万点,几疑仙境。
恍惚间,竟觉得若把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哪怕付出什么代价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