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桑鹤轩要给汪永年换肾的事,安思淼也不好再提他们之间的矛盾,但那些事毕竟存在过,长在她心里就好像个疙瘩。桑鹤轩看人的本事自不待言,他也没逼她,只在每天早上和下午雷打不动地出现一两个小时,每次都赶在汪永年醒来前离开,兢兢业业地准备着带老爷子去香港做手术的事。利承泽听从桑鹤轩的吩咐筹备了医院和过港证件,在向桑鹤轩汇报情况的时候忍不住对他说,&ldo;桑先生,您真的想清楚了吗,您真的不用再考虑一下,&rdo;桑鹤轩手执钢笔快速地写着什么,头也不抬道,&ldo;你有更好的办法吗。&rdo;虽是问话,他却用的陈述语气,很明显是确定了别无他法,而事实的确如此。利承泽叹了口气,无奈道:&ldo;要不再找别人试试,您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rdo;&ldo;我从来不开玩笑的。&rdo;桑鹤轩语调平淡,不为所动。&ldo;您就没想过这种手术一旦做了,您以后的生活要怎么办?虽然都说一颗肾也可以支撑人体正常工作,但绝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您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太太想想。&rdo;利承泽劝道。桑鹤轩写字的手顿住,抬头看着他:&ldo;就是为了她我才这么做,否则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rdo;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望着一处道,&ldo;马上要过年了,如果汪永年在这个时候去世,不管在安家还是在戴丰那里都不是件好事,时间来不及,我也没别的办法,太太现在肯定恨死我了。&rdo;利承泽神色复杂地垂下头,桑鹤轩放下笔道:&ldo;还有事?&rdo;利承泽道:&ldo;是还有事,前几天我去订机票的时候,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虽然还不确定是不是他,但我觉得有必要告诉您。&rdo;&ldo;什么人?&rdo;&ldo;廖思远。&rdo;桑鹤轩眼睛一眨,若有所思。进入十二月,永江市气温直线下降,街上的行人也不似过去那么多了。桑鹤轩照例在早上十点来到市医院,推开病房的门时却发现汪永年还醒着。汪永年和桑鹤轩四面相对,脸色苍白地别开了头,没有让他出去的意思。桑鹤轩迟疑了一下,走进来关好了门。他将带来的午饭交给站在病c黄边的安思淼,安思淼接过来放到桌上,看看外公又看看自己的丈夫,深吸一口气坐到了椅子上。安父安母都不在,屋子里只有他们三个,气氛一度僵硬到安思淼不停擦汗。许久,汪永年语调无力地说:&ldo;淼淼,去给外公买点苹果。&rdo;安思淼看向老爷子,老爷子没有看她,眼神无光,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样。其实这里有苹果,桑鹤轩准备了很多水果在这,但安思淼知道,外公不是真的想吃苹果,他只是想和桑鹤轩单独谈谈。因为过不久就要去香港了,安家人也不能瞒着老爷子他们去香港的目的,所以安母一早就告诉了汪永年桑鹤轩要换肾给他的事。汪永年现在要找桑鹤轩谈谈也在情理之中。安思淼没多说什么,起身离开了房间,桑鹤轩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彻底关门离开才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汪永年。汪永年咳了两声,眉头紧蹙,似乎很痛苦。桑鹤轩很早就认识他了,自然见过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汪部长,汪永年现在和过去的形象在他心里形成对比,他也忍不住为此唏嘘。汪永年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平静了一会,低声道:&ldo;我都听说了,你去跟我做了肾脏配型,而且还成功了。&rdo;桑鹤轩勾唇浅笑:&ldo;是的,千分之一的机会,我也没想到会成功,这是缘分,也是天意。&rdo;汪永年看向窗户,窗外是永江市阴沉的天色,冬日的城市总是充满了严肃气息,寒风凛冽,找不到一丝温情。&ldo;天意?&rdo;汪永年低声重复了一遍,苦笑道,&ldo;小桑啊,跟你说心里话吧,其实我也不想死。&rdo;桑鹤轩毫不意外,点点头道:&ldo;没有人想死,你,我,全世界的人,大家都一样。&rdo;汪永年转过头,凝视着桑鹤轩道:&ldo;可是,我更不想活。&rdo;桑鹤轩一怔,皱着眉头回望着他,抿唇未语。汪永年不在意道:&ldo;趁着今天还有劲,我就把想说的都告诉你,万一哪天我要是忽然去了,这些话不说岂不太遗憾。&rdo;桑鹤轩彬彬有礼道:&ldo;您请讲。&rdo;汪永年双手交握,安然道:&ldo;你不必帮我换肾了,我也不会去香港,把计划取消吧。&rdo;桑鹤轩眉头皱得更紧,欲说什么,却被汪永年打断:&ldo;你不用急着拒绝,听我说完。&rdo;对方都这么说了,桑鹤轩是晚辈,也不能多言,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汪永年掩唇咳了两声,缓慢地说:&ldo;我已经跟淼淼的爸妈谈过了,他们也同意了,我这把年纪,就算能手术成功了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更何况成功的几率那么小,我不能再牵连了你,让淼淼后半辈子活得不开心。&rdo;桑鹤轩将老爷子时不时停顿喘息的话一字不漏地听完,微微抿唇,诚恳地说:&ldo;您是个好外公。&rdo;汪永年笑笑,道:&ldo;这没有好与坏,这都是应该的,淼淼是我的外孙女,我疼爱她天经地义,反倒是你,我死了以后,你可不要以为淼淼没了靠山,对她不好,欺负了她。&rdo;桑鹤轩闻言,立刻保证道:&ldo;绝对不会。但是,您真的已经决定了?&rdo;汪永年点头,面色不怒自威:&ldo;是的,这么多年了,我也该去找淼淼她外婆了,这个罪我也不希望再遭下去,你的那些事我交代给了老卫,你以后有事就找他帮忙,他不会推辞。&rdo;桑鹤轩不知该怎么讲,只好点头。汪永年注视着他,好一会都没再说什么,半晌后才招招手示意他走过去。桑鹤轩起身走到汪永年的病c黄边,汪永年喘息急促地望着这个清隽挺拔的男人,他天生有种可靠气质,办事能力也的确利落不凡,将安家上下交到他手里,汪永年还是可以放心的。涩然地笑了笑,汪永年沉声说:&ldo;小桑啊,外公之前对你也不好,你要是有什么记恨在心的,等外公死了就忘记吧,不要因为外公而冷落了淼淼和她爸妈。&rdo;桑鹤轩皱着长眉,澄澈的眸子透过镜片睨着这位奄奄一息的老人,他仿佛下一秒就要离开了,那一瞬间的光彩像是回光返照。桑鹤轩心头一沉,立刻按了护士铃,汪永年随后便开始翻白眼,呼吸更加费力,病c黄边的仪器发出不稳定的声音。护士和医生很快赶到,安思淼也跟着跑了进来,站在护士和医生身后焦急地看着。桑鹤轩想给医生让地方,可老爷子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强忍着极大的痛苦断断续续地说:&ldo;小桑,我把淼淼托付给你,你……你不要……不要辜负了我……&rdo;桑鹤轩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老人对晚辈深厚的热爱让他回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连父母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等他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是两具尸体了。桑鹤轩眼眶有些发热,慎重地点了点头,弯腰凑到他耳边道:&ldo;外公,你放心,只要我活着,我就会让安家平平安安。&rdo;汪永年欣慰地笑了,他笑得那么虚弱,却又让人觉得光彩照人,桑鹤轩被医生拉到一边,安思淼就站在他旁边,她看着医生对汪永年实施急救,表情呆滞。桑鹤轩握住她的手,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安思淼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很快她就看见父母来了。在这种时候,如果没有桑鹤轩在,她甚至无用到连通知父母来看外公最后一面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