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你?”谭云山这辈子没听过这种要求。既灵几乎要等不及了,白他一眼道:“快点!”谭云山无语,但佳人催促,他只得硬着头皮,又来一次。霹咔。明显比前些次都小的电光,咻地一下就没了。既灵看向谭云山,灿烂笑开来,:“麻酥酥的。”谭云山总算闹明白她在干嘛了,跟着乐起来,小声咕哝:“傻乎乎的。”既灵没听清:“嗯?”谭云山笑着摇头:“没事。”靠在假山根底下的冯不羁轻叹口气,听了这么半天,终是彻底绝了上去跟伙伴汇合的念头。难得那二位不掐架了,还颇有点“你侬我侬”的味道,他一老汉爬上去,实在天理难容。假山之上,两伙伴还在热络讨论——既灵:“你这个招式如果修成了,威力无穷!”谭云山:“说得简单,怎么修?”既灵:“呃……”谭云山:“不过倒是可以先起个名字,万一将来修成呢,出招式的时候也潇洒。”既灵:“你能不能想点有用的!”谭云山:“有了!”既灵:“啊?”谭云山:“谭氏仙雷,好听否?”既灵:“……否!”夜风过庭院,吹起池水涟漪。谭云山:“咦,哪儿来的桃花香?”既灵:“转移话题可以,但好歹节气要对得上啊,现在是秋天!”谭云山:“你身上的。”既灵:“……”谭云山:“哦对,你刚才喝的是桃花酒。”既灵:“我困了,你继续吸月光精华吧。”谭云山:“哎,最后一件事——”既灵:“咳,说。”谭云山:“我收回先前的话。”既灵:“什么话?”谭云山:“一笑而过。”冯不羁无声地长吐一口气,若不是躲到现在,再出去容易说不清,他真想出声附和谭云山。的确,虽然他和谭云山总说既灵太过较真,但正因为世间能做到如此的人实在少之又少,才显得这份赤子之心可贵。“谭云山。”假山上的既灵忽然严肃唤了谭二公子的大名。山下的冯不羁和山上的谭二公子一并竖起耳朵。如水夜色里,既灵的声音清亮而干脆——“这一次我肯定是追不上九天仙界了,但是下回再遇见为祸人间的,管他神仙妖怪,杀无赦。”寂静,良久,久到既灵的尾音在夜风中消散殆尽,冯不羁才听见谭云山心情复杂的声音:“也别把话说得这么死……”然后是既灵骤然升高的音调:“你不是说收回‘一笑而过’吗!”谭云山的声音明显弱下来:“那我再收回‘收回一笑而过’行吗……”既灵没再说话。只是一瞬后,谭家二少“扑通”一声落到了假山之下,并一脸惊讶地对上了冯不羁的脸。冯不羁无声蹲下,帮着伙伴揉被踹疼的屁股。既灵最终也没发现“隔墙有冯不羁”,踹完谭云山后,她就施轻功直接从假山顶跃到了阁楼下,悠悠然回房。这一夜,既灵没梦见宫灯、尘华上仙或者羽瑶上仙,倒是梦见了谭云山。梦中的她和对方仍坐在假山之上,她还是翻来覆去研究谭云山的掌心仙雷,研究到一半,照例摊开自己的手掌比较,一切都和先前假山上发生的一样……只是最后,谭云山抽走了自己的手,然后淡淡调侃,你的手怎么那么粗糙,一点都不像姑娘家的。那之后既灵又睡了很久,又梦见了很多其他的东西,可清晨苏醒时,记得最清晰的,仍是那一刹的狼狈。不过很快,这些就被抛到脑后,因为洗漱完毕走进院子的她发现,天上飘起了雪花。幽村下雪不奇怪,进墨州的时候他们就遇上了,可昨夜还晴朗无比的天空,今晨就阴云密布,下了雪,这天变得着实有些快。去偏厅用早饭,谭云山和冯不羁已经吃到一半,见她来,冯不羁直接问:“看见外面下雪没?”既灵点头,而且也明白冯不羁的意思:“有些蹊跷。”待既灵坐在桌边,丫鬟也全都退下,冯不羁才道:“之前我们以为幽村无夜是崇狱做的,现在证明和它无关。那可不可以反过来想,它之所以迟迟没动静,可能也是忌惮仙灯,如今仙灯没了,它终于可以动手了?”既灵第一反应也是这样,但又觉得说不通:“普通妖魔可能会忌惮仙气,但上古妖兽也会吗?之前的应蛇可是几次三番奔着谭府的仙气去,不仅不怕,还千方百计想吞了仙物。”冯不羁眉毛重重皱起,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既灵正琢磨,就听见谭云山说:“反正仙缘图上标了崇狱在这里,就不会错,除非它能掩盖住自身妖气,否则方圆几里就这么大点地方,我们一寸寸搜下去,不可能搜不到。”既灵挑眉看他:“怎么忽然这么积极?”谭云山一本正经道:“生来就有仙缘的人,世间能有几个?我既然占了这么好的命格,就不能太懈怠了……”既灵继续斜眼看他。谭云山清了清嗓子,补完后半句:“否则万一哪天老天爷看不过去了,一道雷劈下来……”——所谓危机感,就是当你掌心有了雷,还没等劈别人,就先有了或许会被别人劈的忧虑。三人本想稍后去外面查探情况,不料天变得极快,等三人用完早饭,天色已彻底灰暗压抑,北风呼啸,鹅毛般的大雪扑簌簌往下落,又随着疾风的狂吹乱卷四下纷扬,于天地间一片茫茫。这种天气别说遇见崇狱,就是遇不见,单是暴雪,也够人喝一壶。三人当机立断——等雪停。可大雪什么时候停呢?没人知道。唯一明确的是等到正午,暴雪没有丝毫转弱的迹象。黑峤差人过来请他们去正厅用中饭,前日已经婉拒了庆功宴,这会儿就不好再推辞了,三人便随丫鬟前去。黑峤一见他们,立刻起身相迎,连说三位劳苦功高。既灵觉得他客气得有些过分,便故意调侃地问:“黑老爷知道我们做了什么吗,就劳苦功高了?”黑峤笑得憨厚,也带着一丝年长者的圆滑,道:“虽不知详情,但三位法师出门时,幽村还亮如白昼,回来时,这三年未见的夜晚就来了,要说其中没有三位法师的功劳,打死我也不信。”说话间,酒菜已陆续上来,黑峤招呼大家别客气,尽管动筷,三人也就没矫情。刚吃几口,黑峤又好奇地打听:“究竟是何妖物弄得我幽村三年不见黑夜?”既灵其实不太想多谈这些,但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现在他们在人家府上又吃又住,消解一些主人家的好奇也算分内事:“不算妖物,一盏仙灯,不小心落到白鬼山,其光照亮幽村,三年不灭,这才让幽村的夜看起来也如白昼一般。”黑峤听得聚精会神,到后面干脆张大嘴巴,待到既灵说完好半天,才感叹道:“竟有这等奇事。”冯不羁叹口气,凑过来用手指指窗外,插嘴道:“黑老爷,您别光为过去的事儿稀奇,眼前这场雪您难道不觉得蹊跷?”黑峤怔了下,顺着冯不羁的指的方向看一下窗外,片刻后,收回视线道:“还好,幽村处墨州北端,南面又靠山,南风过不来,一入秋就天天刮北风,这种雪很平常的。”冯不羁将信将疑,喃喃自语:“很平常吗……”黑峤笑道:“法师终日捉妖,怕是看什么都有古怪了。”既灵低头不语,似在沉思,忽然横空伸过来一筷子青菜,放到她碗里。既灵心口漏跳一拍,微微抬眼,果然,是谭云山。没来由的,既灵脸颊有些发烫,正不知是该道谢还是该给对方夹一筷子礼尚往来,就见谭云山眨了两下眼——哎,非得给你夹菜才能赏我一眼。既灵怔住。谭云山又挤了一下眉——我觉得黑峤有古怪。既灵恍然大悟,然后就有点懊恼自己的自作多情,什么给她夹菜,那是屡次挤眉弄眼失败后,人家谭二少为了唤起她注意的最后一击,她竟然还想着要不要夹一筷子还回去!!!谭云山眼里闪过疑惑——怎么了?跟谁生气呢?我帮你用雷劈他!既灵想拿筷子戳他——那么可爱的雷你自己留着用吧!冯不羁给两个伙伴一人夹了一块鱼肉,然后转回头,朝黑峤露出憨厚笑容:“我们的确在府上打扰太久了,现在幽村日夜交替恢复正常,我们也该告辞了。”刚被唤回注意力的既灵和谭云山愣住,不明白怎么眨个眼的工夫,话题就进行到了这里。黑峤连忙摆手:“法师误会了,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冯不羁一把握住对方的手,无比真诚:“不不,幽村已无妖邪,我们必须尽快上路,多耽搁一天,就是放任别处妖邪多祸害一天。”黑峤一脸不好意思,可除了一直重复“这、这……”,再无半点真诚挽留。既灵和谭云山面面相觑,心中了然——就在刚刚短暂的走神间隙,黑峤已经委婉下了逐客令,而冯不羁顺水推舟,索性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