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拉格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陌生的房间里。这屋子房梁低矮却偏偏做了斜顶,通风、采光仅靠一扇气窗,他憋闷地坐起身来,随后便因为牵到头上的伤口而疼得龇牙咧嘴。这疼痛让他回忆起了军队医院的歹毒军医,他咒骂着朝额头摸去,发现自己被人缠了绷带,只是那包扎手法拙劣异常,让他的火气更炽。
亲手揭开早已脏污的绷带,不啻于一重挑战,而当粘连伤口的最后一撮料子终遭剥离时,杜拉格终于忍不住痛呼出声。他试着对自己使了个魔法,火辣辣的感觉在咒语过后总算缓和了些许,但仍然不及药物管用。所幸他很快找着了随身药箱——那东西不知道被谁从医院带了出来,就摆在床头柜上,里面的东西非但一样未少,还多了份赤郡官方签发的行医证明,包着黑金执照。
这一发现,多少让杜拉格松了口气。他花了几分钟时间包扎伤口,随后打开房门朝外瞧去。只见门外两步就是扶梯,往下能看到底楼的吧台,而一个穿戴围裙的家伙正借着微亮的晨光拭着台面。除此以外,这地方再无其他人影,倒是有阵阵鼾声不断地从邻近的房间传出。
“真是活见鬼了。”杜拉格忍不住嘀咕道。他料想自己肯定被闯入医院的那伙人送进了这家旅馆,还给抬进了最次等的阁楼房,可其他人——肖恩、绿眼又是什么情况呢?
几分钟后,杜拉格下了楼,他刚冲吧台后头的家伙招了下手,那个穿围裙的男人便一脸不快地扬起了下巴。
“抱歉,这里现在只提供这个。”对方说着,突然把一碟外皮焦黑的面包干拍在了台面上。如此反胃的食物让杜拉格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扭头看了看冷清的店堂还没有开口,穿围裙的家伙又态度傲慢地啧了下嘴道:“嫌东西不好?可它不收你钱呐!”
这话霎时把杜拉格点着了,“你是有病要治吗?我一句话也没有讲,你就把这打发乞丐的东西端来?”
他话音刚落,那碟黑漆漆的面包干便被收进了吧台内。碰了一鼻子灰的杜拉格最后又退回到了阁楼里,他愤恨地捶了下门框,便无力地跌坐在了床沿边——把他丢在这边的家伙一句话也没有落下;绿眼跟肖恩不在这里;打理吧台的家伙明显不想搭理人。
一个个麻烦问题让他头晕目眩。他搞不清楚自己昏睡了多久,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清楚该走该留。而他仅愣坐了片刻,房门便被人用力捶响。
“里头的人还在吗?”屋外有人嚷嚷道。
杜拉格听出扰乱自己思绪的家伙正是前头那个目中无人的店员,不由得怒气冲冲地踏出了屋子,“怎么回事?”他语气恶劣地问道,随即瞧见店员的身后竟跟着个熟面孔——阿斯图特·理查曼。
记得早些时候,他靠推荐函当上了露德瓦尔——那个和绿眼相貌肖似的女人的顾问兼医师,然而拜这个阿斯图特所赐,露德瓦尔竟骗他跟枢纽会另签了一份协议,把他跟绿眼绑到了一起。他私下里曾查过阿斯图特的底细,其家底主要在塞斯港,明面上是个放贷商人,但实则涉猎广泛,背后还有“暗灵”的影子。
“哟,这地方的空气可够怀旧的,是你安排的?”只见阿斯图特半开玩笑地拍了下店员的肩膀,“我知道治安队的那伙人有些蛮不讲理,随便就要你给人食宿免费,还吓跑了店里的几个顾客,不过这位朋友毕竟有木法城的黑金执照,我们怎么也该聊尽地主之谊,照顾一下不是?”
“你怎么来这儿了?”杜拉格插言道。他那脸严肃的表情让有些嬉皮笑脸的阿斯图特怔了怔,下一刻,阿斯图哂笑着将一把钱塞进了店员的手里。
“行啦,我这位朋友好像也不在乎空气,我有些话跟他说说,能麻烦给我们留点私密的空间吗?”
得了好处的店员顿时满脸堆笑地朝后退去,那人在下楼前许诺给杜拉格安排更好的客房,阿斯图特微笑着冲其挥了挥手,便转身对杜拉格做了个进屋的手势。
“你还没说为啥在这儿呢,想混过去吗?”杜拉格不买账道。他堵住房门,半步不让,阿斯图特扑哧一下笑了起来。
“这么严肃干吗?我来这儿又不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我跟人合资,当然啦主要是由我出钱在这边开了个货栈,搞些收购破烂的行当……你觉得‘南方人’这个名字怎么样?刚好我算个南方人,我还顺手照顾了一些南边来的苦命人……话说你那位精灵朋友好像不是天生的北艾芬,应该也是从南边来的。”
“你知道他的下落?”杜拉格瞪大了双眼。
“我知道如果我不来,你就得先去贝苑找联络人,再回松溪找落脚点,我给你省了时间和脚力,你怎么不请我坐坐呢?”说着,阿斯图特推开杜拉格进了屋。他大大咧咧地往凳子上一坐,继而抬头扫视着房顶。
“有意思,这地方、这空气跟个山洞似的,回去我也要弄个差不多的楼房,保准让那些花钱买罪受的蠢货称心满意。”
杜拉格震惊地看着对方品评自己的临时住处,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想法的?不对,你怎么那么清楚白麻雀的事情?”
这话将阿斯图特的注意力从房顶上拉了回来。他收敛了笑容,起身来到杜拉格的跟前,“我猜你心里多少有了些答案,而我要补充的是,我们特别留心每个天赋异禀的朋友,因为我们自己便是如此。”
蓦地,阿斯图特轻叹了一声,“想必你也清楚,这个世界对异端可不怎么友好,既然如此,我们何不互相帮助一下呢?我把绿眼的所有下落、底细都讲给你听,你也告诉我们,你们这群人到底在找什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