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的古坡庙之行要是漏去了左老汉的芋头铺子那怎能算是完整的呢?这次去的我们已挺着大腹了,而左老汉口中的牙也差不多掉光了,咧着嘴对我们呵呵笑着,他为我们准备了特殊的餐点,完全是按照我们怀孕期间的饮食要求烹调而成的。我们吃得津津有味。他端上了我们最爱的拔丝芋头。雪花和我此刻就像是两个黄毛丫头而不是两个即将生产的少妇。
那晚我们换上了睡衣面对面地躺在客栈的床上。这是我们升级为母亲前一起度过的最后一晚。我们已经很清楚孕妇该做些什么不该去做什么,以及这一切对我们尚未出生的孩子可能造成影响。如果我肚里的孩子能够听得到我们的谈话或是感应到我在触摸着胸前的那块白玉的话,那他一定也能感受到我对雪花深深的爱。
雪花把手放到了我的肚子上,我也把手放到了她的肚子上。我早已习惯了腹中的孩子时不时踢上我一脚,尤其是发生在晚上的。现在我还可以感受到雪花肚子里的小生命的一举一动。那一刻我们两个女人如此地接近。
“我真高兴我们可以在一起。”雪花说道,说着还用手指点着刚才我腹中的孩子用他的小胳膊或是小脚顶过我的地方。
“我也是。”
“我感觉到你的儿子了,他就像他的母亲一样的结实。”
她的话让我作为准妈妈倍感骄傲。她渐渐地用手把我的肚子搂了起来。
“我会像爱你一样爱他的。”她说道。然后她亦如小女孩时那样将手放在了我的脸颊上,和我一块静静入睡了。
再过几个礼拜我就年满二十了,我的孩子很快就会出世了,我真正的人生才刚刚展开。
第13章儿子
百合,
我是作为一个母亲来给你写这封信的。
我的孩子在昨天出生了。
他是个一头乌发瘦瘦长长的小男孩。
我的月子还没有完。
我和我丈夫要分开睡上一百天。
我想像着你在楼上屋里的情景。
等待着关于你的宝宝的消息。
希望他平平安安地降生。
我祈求神灵保佑你顺利生产。
期待着与你相见,祝一切安好。
请来参加孩子的满月酒。
到时候你就能看到我在我们的扇子上写的关于我儿子的言语了。
雪花
我很高兴得知雪花的儿子健康平安,并希望他永远如此,因为在我们县里生命显得如此的脆弱。女人们祈求她们能有五个孩子可以顺利地长大成人,所以为此我们必须每隔一两年就要怀上一个。而其中的很多孩子会死于流产、过早地夭折或死于疾病。女孩子们由于缺乏必要的照料和营养不良往往身体孱弱,早早地离开人世。我们可能小的时候就死于缠足就像我妹妹一样,或死于难产,或过度操劳而死,但有时我们也可能活得比那些我们所爱的人要长些。男孩是家里的宝,但同样容易过早地失去自己年幼的生命,他们是阴间的鬼魂最爱纠缠的目标。再就是村里的成年男人们,他们常常会受到伤口感染、食物中毒、意外事故或心力交碎的折磨和侵害。这或许可以用来解释为什么我们县里有这么多的寡妇。但不管怎么说,生命中的头五年是为最脆弱的,无论是对于男孩还是女孩而言。
我不仅担忧着雪花的儿子的状况,同样也担心自己肚中的宝宝。现在我心中不免带着些许恐惧,而身边却没有一个可以给予一点点安慰和鼓励的人。以前在娘家时我的母亲整天忙于贯彻她那一套严格的传统规矩,根本无暇给予我任何实质性的建议和帮助;而婶婶呢,她一直流产了好几个孩子,总是躲得远远的生怕把霉运带给我。现如今在婆家,我更是找不到这样的人。我的婆家人包括我的丈夫一心只在乎我肚子里孩子的安危,当然这是天经地义的,但是他们似乎丝毫不胆心我生养他们家传人时的死活。
雪花的信对我而言如福音一般。如果她能够顺利生产的话那么我相信我也会母子平安的,此外尽管我们都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但我们彼此之间爱却丝毫没有改变,这一点给了我莫大的力量。这是我们开始各自的少妇生涯后生活中最大的精神支柱了。我们通过书信交流着彼此的艰辛和喜悦,但与此间时我们必须诸事严格地按照相应的规矩去做。作为进入夫家的少妇我们不能再像以往那样女孩子气了。我们现在写的信必须严格遵照一定的格式并使用正规的词句。其中一部分原因是我们初来婆家不谙世事,诸事必须谨慎,同时还要努力学习新家的种种规矩。另外就是我们不能决定自己的信会被谁阅读。
因此我们必须小心自己的措辞,对于自己的境况不能表达得过于悲观。这是一桩颇费心思的事,因为按照传统的模式已婚妇女的书信总免不了日常的些许抱怨,比如我们是如何的可怜、无助、如何的累死累活,如何的思念家人。我们理应真实地表达自己的感情但不能显得对长辈不孝或者对目前的生活没有心存感激。而且任何一个将自己真实的生活公之于众的儿媳只会给自己的娘家和婆家带来羞耻。那就是为何要等到他们全都故去后才把我的故事写出来的原因。
起初我还比较幸运,因为我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消息要通报。自打我订婚以来,我就得知我丈夫的叔叔是京师学者,这可是学者里地位最高的。从小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么句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现在这句话真的得到了验证。我的叔公住在京城里,这边的家产都留给我的公公卢老爷照看,我公公每天天亮便出门办事,穿行在田间与农民们讨论着粮食的收成。监督粮田的灌溉工程的状况,和桐口的其他长老议事。这片土地的大小事宜都由他一人说了算。叔公的钱财源源不断的流入他的蘘中,但他从来不关心那些钱财从何而来。由于沾了点他的光,他的另两个年幼的兄弟也住在附近上好的宅子里,虽然比不上我们住的这幢。而他们也时常带着一家老小来这边吃饭,他们的妻儿几乎天天要来我们楼上的女人屋里坐坐。总之,倚仗叔公大人的福祉,他的家人下至居于伙房边的大脚丫鬟都受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