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怀舟摇摇头,将两颗樱桃塞到嘴里,一边嚼一边拎着篮子去办事。王府后条街。萧元收到心上人送的樱桃,忍不住笑了,看樱桃的眼神好像是在看她,温柔似水。蒋怀舟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办完差事就跑了。葛进出去送客,回来后瞧瞧桌子上的樱桃,他也有点馋了,慇勤道:“公子,我拿去洗了?”萧元看他一眼,没用,自己拎着篮子走了。葛进不是一般的太监,对他忠心,却也没有奴仆对主人那般的敬畏,让他去洗,他就敢偷吃。她送的,萧元一颗都不想分出去,黄莺鸟想吃也不行。吃了不知多少颗樱桃,吃一颗就多想她一分,想她樱桃一样的唇,晚上忍不住心痒,不管今日不是之前约好的见面日子,也想过去找她。换好衣服才要出门,卢俊过来回禀道:“公子,沈世子悄悄出门了,看方向,去的是骊山。”一次可能只是缅怀“严姨娘”,又去了,还是偷偷地去,沈应时要祭拜的肯定不是一个姨娘。萧元就是有了怀疑,才让人继续盯着沈应时的。听了卢俊的话,想到姨母得知沈应时可能早已知晓生母是谁时的震惊与后悔,他暂且收了风花雪月之心,沉默片刻道:“备马。”如果不让姨母与沈应时说清楚,他怕姨母时时刻刻记挂儿子,再无宁日,万幸沈应时是个君子,如果他坚持要去沈捷那边告密的话,姨母只需以死威胁,沈应时应该会打消心思,至于其他,他并不在乎沈应时是否会投靠他这边。骊山距离西安并不远,萧元的马好,即便赶夜路,也只比提前出发的沈应时晚到一步。天上一轮弯月,萧元悄无声息登上落霞峰,远远就见坟前跪着一道身影。他没有马上现身,沈应时在那里跪了半个时辰,他便站了半个时辰,直到沈应时转身,他才露了面。山顶较为空旷,藉着星光,沈应时很快就认出了对面的人。他攥了攥拳,低声道:“袁公子为何跟踪我?”他目光警惕,萧元亦没有什么好脸色,冷声道:“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不知世子敢不敢。”沈应时没有迟疑太久,越过他道:“带路吧。”能跟踪他到这里还未让他察觉的人,肯定有什么与他相关的秘密,或许就与生母到死也要瞒着他的原因有关。两人都是冷性子,萧元不解释沈应时就不问,他不问萧元更不屑先跟他攀亲,一路将他带到安置姨母的别院,见上房亮着灯,知道姨母准备好了,萧元命卢俊守在门外,他领着沈应时走了进去。屋中,小颜氏紧张地站在屏风前,听到脚步声,她踟蹰着转身,视线落到一个多月未见的亲生儿子身上,见他整整瘦了一圈,小颜氏不禁落泪,哽咽着唤了声“应时”。萧元识趣地退回了外间。只留沈应时难以置信地盯着十步外的女人。他记得那双含泪的眼睛,在她蒙着面纱躺在床上时,他见到过,他也记得她的声音,小时候她常常在他“睡着”的时候唤他名字,大了,她则以姨娘的身份跟在父亲身边,客气地喊他世子。原来她没死。所以她能狠下心不认他,让他以为她死了,让他一个多月彻夜难眠,一会儿怨她的丢弃隐瞒,一会儿悲痛她的逝去,一会儿后悔没在她死前坦白他的知情,没能让她知道,他那一声“娘”是出自真心。她还活着,沈应时却突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他知道他高兴,更多的却是自嘲。她到底将他当成了什么?“找我何事。”他看着她脚下,毫无感情地问。小颜氏虽然没有正面跟儿子打过交道,但她很熟悉他的脾气,知道他生气了,她哭着赶了过来,想要抱住他。沈应时猛地转身,小颜氏踉跄一步,眼看他要走,她再次追了上去,紧紧从他身后抱住了他,脸贴着他宽阔的背,泪如泉涌,“应时,娘不是故意要装死骗你的,我不知道你已经猜到了,如果我知道,我绝不会瞒着你……”她尝过失去至亲的痛苦,又怎会让儿子白白承受。沈应时仰起头,忽然什么都明白了,苦笑着讽刺道:“但你派人跟踪我,如果不是我偷偷去祭拜你,让你猜到我知道了,你还会继续瞒着我是不是?明明活着,也要一辈子都不认我是不是?既然你有不能认我的理由,为何现在又要认?”不想落泪,感受着背后生母的眼泪,他脸上也忽地凉了。就像他刚知道这是他亲母的那年,还是个孩子的他故意在她陪父亲时摔破了膝盖,忐忑地跑去找她。他期待她会像孟氏照顾沈妙那样紧张地替他上药,但她没有,她只是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使唤丫鬟去请高先生。他抿着嘴忍着,没有因为流血哭,回到自己的房间,却因为她不疼他,哭了。夜凉如水,天空一轮残月高挂。萧元负手站在门前,仰头望月,屋子里面是姨母低低的哭诉。萧元冷笑,他想不明白沈应时有什么不知足的。姨母那么恨沈捷,却始终将他当儿子关心,隐瞒是为了他好,说出实情也是为了他好。有什么委屈,比母亲活着还重要?非要等到连个愿意替他心疼愿意体谅他委屈的人都没有,他才高兴去坟前跪着?如果有人突然来找他,告诉他他的母亲还活着,因为无可奈何才假死了这么多年,他只会高兴,高兴有母亲可以孝敬。望着清冷的月亮,萧元更想他的小姑娘了。姨母关心他,但姨母有亲儿子,沈应时才是姨母最在意的人,所以他只能做她最在意的,只有努力做她心里最重要的男人,做她信赖关心一辈子的丈夫。内室。沈应时第一次知道,原来护国公府的谋逆罪名是被陷害的,陷害之人,正是他向来敬重的父亲。非但如此,他敬重的父亲还霸占了颜家二姑娘,逼迫她为他生了儿子。而他的父母,一个为了让他有机会替颜家报仇,一生下他就不要他了,一个为了防止他背叛家族,将他的母亲禁足在一座小小的梅阁里,不许他们相见。“你送我这枚玉佩,就只是为了让秦王能认出我?”低头,取出他一直贴身收着的麒麟玉佩,沈应时慢慢转身,木然地问道。小颜氏很想否认,但她做不到继续说谎话欺骗儿子,流着泪点头,“是,想把东西送给你,还不让他怀疑,我只能……”沈应时笑了下,示意她不用再说,最后看一眼那他以为母亲是为了保他平安才送的玉佩,他将玉佩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小颜氏心都要碎了,抓起玉佩往他手里塞,“应时你别这样,这虽然是我雕的,在我眼里它就是你外祖母送我的那枚,娘是真心想给你……”沈应时拳头紧攥,铁了心不接,对着窗子继续问道:“你今晚叫我过来,打算让我怎么帮你?杀了他,继承侯府,再暗中投靠秦王?”“不是!”小颜氏狠狠攥住了他手臂,哭得头发都散了,“我什么都不用你做!是,生下你的时候我是这样想的,但现在不用你做任何事!与你相认,是不想你误会我死了伤心,应时,你怎么怨我恨我都好,你别误会我还想利用你行吗?”“好,我知道了,没有旁的事,我走了。”沈应时掰开她手,深深吸了口气,转向她时,目光十分平静,“你放心,你还活着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也不会做任何冲动举止引父亲怀疑……”儿子愿意替她隐瞒,小颜氏心中复杂,忍不住道:“应时……”沈应时没给她多说的机会,继续道:“不必谢我,你生了我,这些是我欠你的。但我也是沈家的长子,你们想要报复,我不会利用今日所知坏你们的计划,也不会告诉父亲袁公子就是秦王,但将来报复来了,我会与父亲站在一起保护沈家,保护孟氏几人。如果你们迟迟不动手,迟到将来我继承了爵位,我谁都不帮,不会帮太子对付秦王,也不会帮秦王对付太子,我只管镇守西北,直到新君派人取代我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