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怀舟刚得知这个消息,目光微变。经商的最怕当官的,西安一下子来了个王爷,也不知其人如何,若是个贪婪的,自家免不了得多送些孝敬过去。蒋氏谢澜桥也想到了这茬,碍着身边人多,彼此交流个眼神,都没有露出什么异样。谢澜音常听母亲姐姐谈论铺子里各项账目,对官商之间的人情世故也懂一些,但她一来年纪还小,二来对舅舅一家充满了信心,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反而更想看热闹,兴奋地同母亲道:“娘,我想去看秦王仪仗进城,娘说你看过平西侯领兵凯旋,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等热闹呢。”平西侯便是沈皇后的亲大哥,二十四岁立功封侯,现任陕西总兵,总兵府也设在西安。蒋氏看看女儿,想到自己当年看热闹的心情,笑着应了,“行,那咱们就去瞧瞧,不过这是你求的,到时候别跟娘抱怨,嫌等的时间长。”谢澜音连忙保证不会,娇娇的声音随着凉风飘到了隔壁的院子。新绿的老槐树下,萧元一身浅色锦袍靠在藤椅上闭目养神,夕阳的光从墙头斜洒过来,没有照到他,却照到了挂在树枝上的鸟笼上,里面的黄莺鸟蹦跶了两下,嫌那光芒太刺眼,喳喳叫了两声便卧了下去,将小脑袋缩进了翅膀。于是姑娘好听的声音消失了,黄莺也不叫唤了。萧元睁开了眼睛。葛进就在旁边伺候着呢,见此讨好地道:“公子怎么醒了?要不我再逗它叫两声?”主子就爱听着鸟叫睡觉小憩。萧元摇摇头,目光落在了旁边的茶几上。葛进连忙倒了杯普洱茶递过去。萧元懒懒地靠着藤椅,垂眸细品。葛进望望墙头,知道主子肯定听出来了,小声道:“真巧,咱们又遇到那一家人了,公子,我看那姑娘的表哥气度不俗,回头我派人去打听打听?没准也是名单上的人。”强龙不压地头蛇,是因为那条龙没出息,自家主子肯定要做这陕西的主人的,那就得摸清陕西有哪些蛇,打听清楚了,能用的用,不能用的,就杀了煮了,换条能用的补上去。就算那位表哥只是普通人,先弄清楚那姑娘的来历,万一将来主子兴起,他也有地方找人不是?萧元放下茶碗,点点头。葛进笑着去了,出门时遇到卢俊,随口问道:“都安排好了?”卢俊没理他,迳自走到主子身前,低声道:“公子,我确认过了,公子的府邸就在王府后面,隔了一条街,两间屋子中间修了暗道,遇到急事,公子可以随时赶过去。”顶着王爷的身份不好办事,假作商人则可游刃有余地与官府、大商甚至边关外的胡人往来。“仪仗?”萧元起身,对着鸟笼问。卢俊低头回道:“从京城到这边,一路上都没有出事,只要公子称病不见客,那些人也不敢冒然去王府求见。”随着主子进城,主子在京城的遭遇很快就会传遍陕西,聪明人都能猜到主子不被皇上所喜,看似封王实则贬谪,那么主子有些怪脾气不愿见客,旁人也不会怀疑,主子安排的替身足以瞒天过海。一切安排妥当,萧元取下鸟笼,转身朝屋子走去,“明早出发,去看秦王进城。”卢俊本能地要领命,还没开口就傻了,主子要明早进城?那不是去白等吗?一声“是”卡在了喉头,等葛进回来,卢俊平静地将主子的吩咐告诉了他,葛进聒噪,但人很聪明,主子的心思他不说回回都能猜中,也是八九不离十的。这点小心思根本不用猜,葛进瞅瞅上房的窗子,想到自己打听来的消息,意味深长地笑了,抬脚要去里面伺候。“等等,你笑什么?”卢俊伸手拦住他,笑得那么贼,肯定是猜出来了啊。毫无预兆地被拦住,葛进纳闷地回头,盯着卢俊看了两眼,奇道:“我每天都笑,你管我笑什么?”说完忽的明白过来了,指指窗子,压低声音问他,“莫非你想知道主子为何决定明早进城?”卢俊默认。葛进就拉着他胳膊往旁边走,最后停在槐树下面,示意卢俊低头。卢俊没有多想,低头听。“我知道,可我就是不想告诉你。”葛进边说边笑,说完最后一个字,兔子般跳了出去。卢俊一把没抓住人,眼看葛进已经跑到屋子门口了,气得咬牙切齿。屋子里面,萧元听到动静,猜到那二人又斗起来了,唇角微翘,继续喂鸟。“姑娘姑娘,大公子二公子到了!”外间传来鹦哥兴奋的声音,纱帐里面,谢澜音睁开眼睛,下一刻猛地坐了起来,挑开帐子看向走进屋的丫鬟,“真的?”美人初醒,凌乱的青丝披散在肩头,慵懒妩媚,一双桃花眼明亮如秋水,装满了惊喜,又灵动地像个孩子。鹦哥手里端着水,满脸是笑,“可不是,四公子昨天派人去传话了,刚刚大公子说,知道姑娘好热闹肯定要去看秦王进城,他们就早点过来接夫人姑娘。姑娘快起来吧,两位公子都喝完一碗茶了。”谢澜音已经站了起来,洗漱穿衣打扮,平时需要两刻钟,今早只用一刻钟就收拾好了。前院厅堂,已经见过的蒋怀舟蒋云舟坐在蒋氏右下首,蒋济舟蒋行舟坐在左下首。四兄弟模样酷似又各有千秋,其中准新郎蒋济舟今年二十三岁,鼻子下面蓄了两撇八字胡,显得他更加稳重。老二蒋行舟年方二十,一身玉色长袍,眉目清隽,他喜好古玩瓷器,人也如沉淀了时光岁月的上品青瓷,静谧端雅。老大稳重干练,老二端雅俊逸,老三风流倜傥,老四尚显青涩,面对这样四个出色的侄子,蒋氏就跟自己养了四个好儿子一般,收不住笑。谢澜音脚步轻快地赶过来,看到一屋子四个表哥,也觉得眼前一亮。“大表哥二表哥,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早啊,一声招呼都不打,害我又要被我娘骂懒了。”谢澜音笑盈盈走到母亲左侧,熟稔地同两位表哥说话,目光落在蒋济舟的八字胡上,笑得更欢,“大表哥为何留这样的胡子?我是大表嫂的话,嫁进门先让你把胡子剃了!”没胡子多精神啊,蓄了胡子,硬生生老了几岁。蒋济舟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挑眉问:“真不好看?”他自己觉得还行。谢澜音认真点头。表妹娇憨可爱,蒋济舟思索片刻道:“既然澜音觉得不好看,那咱们打个赌吧,若是你大表嫂嫁过来喜欢我的胡子,你给我十两银,她不喜欢,我给你二十两,如何?”谢澜音瞅瞅他,悄悄看向斜对面的三表哥,这么不公平的赌约,总觉得其中有诈。蒋怀舟端茶喝,放下茶碗时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谢澜音心中一喜,刚要答应,二公子蒋行舟轻声咳了咳,一本正经地问兄长,“我记得去年大哥给嫂子买了支簪子,去林家做客时送出去了吗?”话音刚落,蒋怀舟站了起来,“姑母,我去看看行李搬运地如何了。”说着脚底抹油般溜了。蒋氏笑得合不拢嘴。谢澜音气急败坏,对着他背影骂:“好啊你,明知道大表嫂不嫌弃大表哥还故意骗我答应,想让我输钱,你等着,看我到了西安怎么收拾你!”数落完那个又朝蒋济舟嘟嘴,“才见面大表哥就糊弄我,回头我找表嫂评理去!”蒋济舟笑而不语。其实未婚妻也嫌弃过他,不过亲一口她就不敢嫌弃了。“还是二表哥对我最好了。”谢澜音甜甜地夸道。蒋行舟还没说话,那边的蒋云舟不爱听了,侧头同谢澜桥道:“看来澜音有二哥陪就够了,那我就陪澜桥表妹去逛西安城吧。”谢澜桥笑着附和,谢澜音知道四表哥拈酸了,赶紧又去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