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沈拿了手电,对准小老头的裆部直直照过去。老纪很夸张地把脑袋凑近,拿了根棉签朝那要害部位戳了戳,说:哟嗬,还真的不凸不凹啥也没有呀!这就不好办了。
老纪说着,扔了手里的棉签,示意小沈关了电筒,继续说:你瞧这看守所,只有男监女监,现在来了个二尾子,不阴不阳,咱们往哪边送呀?
老纪边说边踱步,走到小老头跟前,对准他眯缝的眼睛,足足看了一分钟。小沈在一旁看得清楚,小老头的睫毛,不易察觉地抖动了几下。
老纪当然比小沈看得清楚。他回过脸对小沈眨了眨眼,说:看来这事儿得报告所长,今晚上先弄间办公室,开辟临时阴阳仓,等明天送到市医院去做个染色体鉴定,弄清公母再收监。
老纪那眼一眨,小沈就猜到他已经看出了对方的破绽,只不过嘴巴还没过够瘾,不想把底牌亮得太快。
老纪掏出烟,叼一根在嘴里,又把烟盒伸到小沈跟前。见小沈摆手表示不会,就自顾自点燃了烟卷,深深吸了一口,又长长地吐出来。一时间,小老头的脸被笼罩在烟雾中,变得模糊不清。
老纪靠在桌边,半个屁股放在桌面上,慢悠悠跟沈白尘扯起了闲篇:小沈,你练过功没有?
沈白尘莫名其妙直摇头,这么棘手的一个问题还没解决,老纪怎么还有心思摆龙门阵?
老纪又说:什么功都没练过?那我得给你启启蒙。今天时间仓促,先简单给你讲点常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没练过功,也读过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吧?
沈白尘点着头,心里想:这家伙今天没有吃错药吧?
老纪吐了一串烟圈,接着说:铁布衫、金钟罩这些功法,你听说过没有?听说过就好办。这样的功法,练来练去为的啥,就是要练得全身刀枪不入。只可惜这么高超的功法,还是留有破绽,那就是裆下的命根子。遇到高手,知道你已经练得了铁布衫、金钟罩,南拳北腿都奈何不得肯定会来掏你的裆,只要裆下被掏,你立马衫除罩落,全线败溃……
老纪满口武侠行话,说得头头是道,像个挂了头牌的说书人呢。
沈白尘听着听着,已经听出点道道儿,忙尖起眼睛,盯住小老头的耳朵,但见那双尖尖的耳廓,上上下下飞快地抽动,已经失了节律。
老纪说到这儿,一根烟已经抽完。他把烟头一扔,走到小老头身后,接着说:所以功夫更高的人,就会再练一种缩裆功,把小老弟练得缩进肚子里,任他再厉害的拳脚,也掏不到你的裆了……
大凡练功的人,最怕有人往自己身后站,尤其是交手过招的时候。老纪往小老头身后一站,那个一直桩子铁稳气息和顺的老头,身子就晃了几晃,好像有一个无形的场,冲击了他的身体。
说时迟,那时快,老纪双拳半握,十个指头的骨节发出咯咯脆响,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朝小老头背上一个穴位,着力一点。老头大叫一声,一个趔趄,靠着多年的功夫,勉强站稳,但已是意念大乱败局难回。
老纪甩甩手,得意地对沈白尘说:再拿手电来,考察嫌犯性别。
小沈看得目瞪口呆,迟疑地拿起电筒,一照,只见一个男人的外生殖器,在强光下一点点伸了出来,尺寸小点,形状颜色一切正常。
老纪喘口气,正色对小老头说:万金贵,初来乍到,你的表现实在太坏。装聋作哑于前,作弄管教于后,现在都给你一一记录在案。我正告你,进得仓去,最好老实一点,不然别怨老纪我事先没跟你打招呼。
这边厢老纪说书说得刹不住车,那边厢小沈听看得敬意油然而生。再看那小老头,站在那儿都有点晃晃悠悠了。
老纪对小沈说:看在他年龄大了,这一穴点下去,也得伤些元气,你帮他提上裤子,拎上行李,送到一号仓去。
小沈听命,等小老头编了号,拍了照,带着他进了铁栅栏。
老纪目送万金贵飘飘忽忽的背影,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呸,想把爷爷当猴儿耍,你的功夫还没到家。
14
于笑言藏好了黑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见所长张不鸣,其实他心里一点也不踏实。他觉得要救黑狼,张不鸣基本指望不上,这个人从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于笑言跟张不鸣是同一年当上警察的老伙计,但关系不成不淡,没什么特殊的交情。在提级、涨工资这些事情上,张所也从来没对他有过什么政策或感情倾斜。有一年公安系统差额提工资,于笑言和纪石凉正好都够线,但名额只有一个,评来议去,民主集中,最终归了老纪。知道于笑言有情绪,张不鸣请他喝了一次小酒,绕了九九八十一个弯子,还是把这顿饭吃成了政治思想教育鸿门宴,借着酒至半醺,他先把老于心窝子里头那点底儿掏了个干净。
于笑言有句口头禅:人不如狗。他心里还真是这么想的,有关人类的事情,从老于嘴里基本爆不出什么好料。往大里说,批评法英美西方列强称霸世界;往小里说,指责镇上的公共厕所臭气熏天:往上边去,对中国贫富分化加剧很有异议;往下边来,发现街边卖的耗子药全是假货……人能干出什么好事?
所以甭管是谁,难得从他嘴里赚得一句称赞的话:幸好此人虽生性挑剔,倒还不具侵略性,只要你不碰他那一亩三分地,不跟他的狗为难,大面儿还算过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