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了视频,沈白尘拿着脸盆到盥洗室去,经过走廊敞开的窗户,可以看见月光下的监区。高墙四合的院子,笼罩在一片惨白的灯光下,沈白尘无端觉得,那就是魏宣人生的写照。
魏宣,你知道有两个不自量力的小人物想要救你吗?沈白尘对着想象中的魏宣,悄声发问。
无人应答。
28
纪石凉把医务室的门一摔,气哼哼地走了。
每天到医务室去跑上两趟,是他几年来养成的习惯。走到医务室门口,他会不假思索往左一拐,推门而入,从来在第一时间看见的,总是戴汝妲可人的笑靥。可是这一切,已经随着沈白尘的到来彻底改变。有好几次,纪石凉一头撞进医务室,但见沈白尘在桌子旁边正襟危坐,大扫其兴之下不知要如何表示,只好说要量血压,还得心不在焉地与小沈搭讪。
今天又是如此。撞进医务室,小沈正在给所长张不鸣拔罐子,旁边还有于笑言带着黑狼在候诊。据老于说,黑狼这几天有点拉稀屎,得弄点抗生素给它吃一吃。沈白尘认为,狗跟人一样,吃药也得对了症,还是先给它量个体温,再做个大便的镜检,才能确定给它吃什么药。
既然张所和老于都在,纪石凉更不能什么都不说就走,否则这些知根知底的老搭档,肯定又要拿这事来取笑。这样不情不愿的应付,当然让他心里不自在,于是无缘无故已经憋了火在那儿。
大家说了一会儿闲话,不知怎么就说起了省厅来人的事情,两句话下来,纪石凉就不对劲了:他们凭什么关闭监视器?明摆着是既不信任咱们,又要利用咱们。
张不鸣背着一背的火罐,像只庞大的胖刺猬,说起话来,样子温和得可笑:利用咱们?哪儿能呢。
纪石凉转向于笑言寻求支持:老于,你说说,这不是不信任还能是什么?
于笑言向来只关心他的狗,其他的事遇着只作壁上观,看见纪石凉发问,也就搪塞道:上级领导有指示,他们怎么想的谁知道,咱说了管啥用?
纪石凉说:管不管用另说,你先评评是不是这个理?
于笑言说:是不是这个理,我说了也白说。
纪石凉有些急,转问沈白尘道:小沈,你说。
沈白尘想要认真回答,不想就事论事,也就绕得远了些:这要是在西方法律成熟国家……
纪石凉一听就不耐烦了,说:你们这些书生,说话就西方西方的,真是说了也白说!
于是,又回转脸,对张不鸣说:不用猜,这老家伙肯定买通了路子,有来头。到时候,没事大家好,有事还得你兜着。
张不鸣忙制止道:别瞎说,传出去要闯祸。
纪石凉心里窝火,嘴上更加不饶人:人不能当官,一当官,心就得多长出几个洞,肠子也得多长出几道弯来。
说完,谁也不招呼便摔门而出,径直进了监区,奔一号仓去了。
一号仓里不知在干什么,闹得正欢,纪石凉阴沉的脸悄悄出现在小铁窗上,里边的人并无知觉。于是纪石凉的声音比脸色更加阴沉:闹得这么欢,碰上什么喜事了?
彪哥见问,赶快站起来立正道:报告政府,一号仓正在排演悔过自新的节目。
平时纪石凉心情好的时候,遇上彪哥这招,不成不淡说上两句也就走了。今天不行,他刚为进了医务室没看见戴汝妲惆怅,又为张不鸣关闭监视器的事情生了气。总之,无论因公因私,要是不把惆怅和气恼发泄出来,他就不叫纪石凉了。
纪石凉站在门边,用电棒敲着门框,喊道:所有参与排演的人员,给我围成一圈,玩玩击脸传笑的游戏。28号,你把游戏规则讲一讲,省得新来的不知道。
彪哥把规则一说,其实就是互相扇耳光。
一圈人都坐好了,只有万金贵原地不动。这怎么行,纪石凉今天不惜担着挨批评受处分的风险,就是跟他这个特殊人物过招来的。
只见纪石凉用电棒指着万金贵,吼道:你呢,又想搞什么特殊化!
万金贵一点不急,慢慢地说:刚才你不是说,所有参加排演的人玩这个游戏吗?我又没参加。
这是万金贵在仓里第一次说话,所有的人都因意外愣住了神。纪石凉意识到自己出手急了,有些失算,但话已经说出去,收不回来了。
纪石凉冲着彪哥狠狠地问:他是不是没参加?
彪哥不敢乱说,回答道:报告政府,他确实没参加。我们干什么他都不参加。
纪石凉回天无力,不得不说:行,我这个人从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以不参加游戏,不过也得在一边好好学着点,省得下回让你玩,你不懂规矩。站起来,靠墙立正。
万金贵似乎很顺从,按照纪石凉的话做了。
有个滑头的嫌犯看见,赶忙说:报告政府,我是被迫参加的,能不能区别对待……
纪石凉借题发挥道:被迫?说得好,你们一个个谁不是被迫到这儿来的?可是你们也不想一想,当初犯法的时候,有谁强迫你们了?现在知道被迫的滋味了。别看你们这会儿一个个死鱼一样,冷不丁让人一看全都可怜巴巴的,要是把你们杀人强奸坑蒙拐骗的过程录了像来重放,全都凶狠歹毒!如果让你们这帮人渣时时刻刻都觉得不被迫了,舒服了,老百姓的日子就过不安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