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醒了不曾?”
承平伯府后院廊下,一个穿着浅粉色比甲的小丫鬟执着一把绣花团扇,小跑着朝着这厢跑来,鬓角的汗珠儿被渗进来的日光照的晶莹发亮。
“没有呢,从昨儿个灌了药到今儿都什么动静,夜里也不曾起过夜,”廊下这头,另一个圆脸蛋的小丫头正在凳子上坐着打盹儿,见着她来,忙不迭的站起来让位道:“照云姐姐快坐下歇歇吧,这样满头大汗的是从哪儿来?”
“还能是哪儿?刚从夫人的小厨房那儿回来,章妈妈使唤我去拿姑娘的药,”照云忍不住用团扇掩面,把头悄然凑过去,朝着同伴说道:“我刚去夫人院子里时听闻老爷说,三爷就要回京了,石妈妈带着好些人往西院儿去了,说是要先收拾洒扫着,好预备着让三爷一家子回来有个落脚的地儿。”
“好姐姐,可别再说了,”圆脸蛋的小姑娘默默走远些,惴惴道:“姑娘素日最讨厌咱们胡乱议论,若是让她听见了,指不定要与咱们算账呢!”
“算账算账,你也忒没意思了些!”浅粉色小丫鬟抽回扇子,一连串的奚落道:“从前我还当你是半个知己,不成想你也是个有脊无梁的!便是叫姑娘听了又如何?这事儿真论起来,还是老爷自己说的呢!姑娘主意再正,还能盖过老爷不成?罢罢罢,我也不与你费这口舌去!”
话音刚落,屋子里头传来一阵低低的闷咳声。
照云“腾”地站起身来,看了眼同伴,双眼一斜,横道:“既这么听姑娘的话,那你便进去伺候好了!药我已经给了郑妈妈炖了,休要误了时辰,当心老爷知道了,挨骂!”说罢,自顾自的摇着扇子,扬长而去。
本是到了各房主子们歇午觉的时辰,故而承平伯府上下静谧一片,只有些下人丫头躲着太阳一处顽闹。日头正烈,晒得正熹堂里头栽种的花草池水都懈怠不少。
房中却是不同。门窗紧闭着,院子门口连个人影都没有;屋内的热气腾腾地似是要向外溢出。只有程演夫妇二人在正厅一丝不苟的坐着,和一个贴身侍奉的石妈妈屏气凝神地站在二人身侧,其余仆妇们竟无人值守。
“老爷说的极是,”当家主母魏氏握着石妈妈递来的一把团扇,轻轻的朝着丈夫的方向扇动着:“姝姐儿过了年才十三,连笄礼都还未给预备呢,便是退门婚事又有何妨?且咱家与恩稳侯家一未交换什么信物,二没受过定礼,能算得了什么事儿?我瞧着此事定能成。”
“仔细说来,这门亲事还是大嫂牵线搭桥给说的,”程演陷入了以往的回忆,只稍稍一会儿,便又继续说道:“如今大哥都去了两年了,咱家与恩稳侯家早就河东河西了。”
说罢,他又略略偏头沉思了一会儿,朝着妻子吩咐道:“你一会儿差人去把此事和太夫人说,再请她找个得脸得力的媒人,亲自上门去退婚吧。”
程演此时还颇有一种新当家的神气,遇上女儿退婚之事,更是头一回使出这样大的权力来,不禁颇有几分威严,目不斜视的看着魏氏,期待着妻子能够附和自己的决定。
“嗯?”魏氏开始还静静听着,可到了这后半句,却半点没有赞成的意思,不禁把长眉卷起:“退婚这等大事,如此做怕是不妥。。。。。。”
昔日程演未袭爵时,成日在府外花天酒地,宴饮成欢。家中之事他是一概不曾过问,全凭着魏氏一人操劳;更别说子女婚配这等琐碎,概是全然不知。本事倒是没长多少,府里的偏房小妾倒是日渐成群。
待到伯府长子程鸿骤然离世后,程演承袭了爵位才顾起正业来。故而此刻他也没什么处理经验,委实是犯了难。魏氏见状,立时接话道:“不若赶明儿我亲自登门一趟,委身和恩稳侯家说清楚了,倒也罢了。”
“你亲自去?”程演当机立断,拒绝的干脆:“本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咱们毁约在先,更不占理。叫太夫人搪塞过去就算完了,又何苦难为自己?”
魏氏婉婉道:“咱们小辈的事儿,怎好让太夫人说去?且前些年她老人家身子孱弱,姝姐儿又不曾在她床前尽过两回孝道;再说有太夫人亲孙女让姐儿在跟前,又怎么开口?不若妾身倒时把两个孩子的八字拿去寺中合一合,使点儿细软能求出个姻缘相克也就成了。”
魏氏刻意说的语态轻轻,声音缓缓,不疾不徐的娓娓道来着,毫无半分不满。她这般明事理的模样,一下儿勾起了程演心中对妻子的愧疚之情:“这些年来总是你委曲求全的过日子,我却浑然不知,如今理事了才知道你的难处,真是我该死。”
“咱们夫妇本为一体,”魏氏敛目,再抬头时眼中已然氤氲了一层水汽:“二郎知道妾身的难为,又肯心疼妾身,妾身比什么都知足。”
石妈妈恰合时宜的递过一张帕子,还给魏氏身后顺着气。气氛烘托到了这般田地,魏氏掩着面装作苦尽甘来的模样,哭着哭着倒也动了几分真情来。
程演接过她手中的帕子,替她拭泪:“你放心,咱家虽说不如以往显贵,但我在一日,就定然不会再让你受上委屈。”
“嗯!”魏氏柔柔的轻声答应着。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