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泽眼色一沉,并未多劝,她将仙草放回罗儿手中,已然明了苍玦想要做什么:“我听闻你中过暗针毒。此毒凶狠,即便解毒,也会在身体中残留一部分,但它却可与冥府之毒相融化解。怪不得连天帝都不敢擅闯的地方,你敢只身前往。”
残留的暗针毒对寄主无害,只是一旦遇到另一种剧毒,那寄主若不及时服用解药,便会经历痛彻心扉的一场狱火轮回。
身体的溃烂,只是第一步罢了。
冥府之毒要与暗针残留的毒素相融,须经过三个步骤。
一为血溃,为期半个月,苍玦的身体将不断溃烂,时常血流不止,他必须要不断用仙力愈合伤口。
二为针毡,为期半年,苍玦在这半年的每一日里,体内都如有数万根针游窜,每走一步,每动一指,都痛不欲生。
三为梦魇,为期一年。苍玦在这一年内,每一夜都将遭受无尽噩梦。幼年时的分离,成长时的孤寂,成年后的征战血乱,每一样都会轮流出现在苍玦的梦中,使他无法睡一个安稳的觉,那些不愿想起的,那些不敢想起的,都会扎根在他心尖。此为冥府之毒最狠辣之处。
因此,天帝免了苍玦在衡水河岸的征战之职,派了其余战仙去镇守。可惜溯玖入魔,功力大涨,实在是打得天界措手不及,若再继续下去,天帝恐怕是要亲自出征了。
芳泽敬佩苍玦:“龙君重情重义。”
苍玦的指尖微动,否了“重情重义”四字,他平静地用沙哑的声音道:“玉衡是为了救我,才坠入了冥府,我应当如此做。”
而世间诸事有得有报,苍玦不喜欢亏欠别人。
“女君,我还有一事相求。”苍玦虚弱道。
芳泽道愿闻其详。
“女君可知凤凰草?”
芳泽手一颤,脑中闪过无数支离破碎的片段,往年的恐惧直涌心间。她退后一步,却立刻故作镇定地反问:“龙君为何问起凤凰草?”
苍玦只问:“女君可知用凤凰草怀胎,最终会如何?三十年前以凤凰草逆天生子的墨远上仙,如今又去了何处?”
三百年前,凤凰草随着凤凰灭族,也一并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它被所有人遗忘,也被个别人想起、使用,以至于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苍玦并不精通医术,对凤凰草的了解仅能停留在表面,不知其最终的结局。南栖有子一事不可声张,他只能私下询问芳泽。
而这几句简单的话语,就仿佛是拉开了一道深渊的幕布。
天界藏着一个秘密。
一个谁都知道,却谁也不能言的秘密。
这个秘密的主角,便是当年用凤凰草怀胎的墨远上仙——道远上仙断绝了关系的长子,也是芳泽的亲兄长。
苍玦当年对此事漠不关心,只是略知一二,自然不知其中曲折:“我听闻,女君的兄长墨远上仙,曾产下一个男婴,也为此付出了一些代价。”
逆天生子,必然是要遭受罪孽。他想知道,南栖受不受得住。他也想知道,他能不能替南栖挡了这罪孽。
芳泽面色惨白,眸中毫无光亮,她陷入一场无望的回忆中,久未自拔。
半晌,她才将目光落回苍玦身上。
浮尘在空中飘落,轻轻一扬,浑浊顿生。
芳泽说得很慢,一字一句都带着伤痕累累的疲惫:“代价便是一尸两命。”
苍玦望向她。
她自嘲地笑道:“我哥哥一生自傲,却在此事上栽了个大跟头。他费尽心思想要留下的孩子,在出生时,便是个死胎。”
什么凤凰草逆天生子,都是骗人的幌子。
“……”
“凤凰草是凤凰一族的仙草,他族若食之,不是三月内滑胎,便是最后一尸两命,生下死胎。”
苍玦的手微动,面色不变,他想听芳泽说完。
芳泽并未隐瞒,她不知苍玦想知道什么。但她的哥哥死于一场骗局,今时今日,却无人提及。她想提,想报仇,只是无能为力。
“腹中之子虽是死物,却会一直吸取母体的元气,直至出生的时候,母体就是一副空壳。我哥哥明知三月过后,腹中孩子已经没有动静,却不忍心舍弃,用自己的仙气供养他,希望他活下来……”
苍玦喉间腥甜,强忍着情绪,面色平稳,还想再三确认:“女君之言,是当真?”
“仙妖结合,孩子本就缺失肢体,它是我亲手剥出来的,自然当真。”芳泽黯然,指甲陷入掌心,掐出一道深痕,是愧疚,也是深深的自责,“是它杀了我哥哥,让我哥哥在我面前灰飞烟灭,我根本救不了他。”说到最后,她咬紧牙关,眼眶充满着泪水。
“我哥哥不知道会死,若知道会死,他绝不会怀这个孩子!他是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