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坐车的话,可能半个小时就到了安陵园,没错,她母亲的墓地,是母亲的长眠之处。可惜她没有坐车,她用走,一步一步缓慢而迟钝的走。所以,她花了整整三个小时才到安陵园。
苏南浅到达安陵园的时候,天色已经转黑了,暮色就好似墨水瓶被倾倒了一般扩散得那般迅速。由于暮色四合的原因,温度也随之跟着下降。她突然有些感慨,为什么灼人心魄的夏天还不到来,她想要那种浑身都被置身于火炉中的感觉,那样的话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觉得冷了。
越过了一块又一块冰冷的墓碑,上面的名字和照片都不一样。远远的,她看见母亲的墓碑面前凝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那么凄清的背影孤寂无比。
视线猝不及防地被震住。
几乎是在一瞬,她的脚步陡然加快,踩着脚下那些由于不安分而生长出来的小草,她冲过去:“你在这里做什么?”
听见耳边突兀传过来的声音,苏云淳只是没有扭过头来看她,只是将视线落在墓碑上的照片上,声音淡淡的:“我来看看她。”
苏南浅莫名觉得喉间发痒,于是她真的很想笑,可是在这么严肃的地方是不应该笑的。她也将视线落在母亲的照片上,是她挑选的照片,母亲年轻时的旧照片,美丽不可方物的模样,丝丝缕缕的飘渺不可及。
苏重新将视线落在面前的中年男人眼角处,只是盯住他眼角的细纹:“你有什么资格来看我妈,脸呢?”
最终,苏云淳像是被电到了一般扭过头来看着她,盯住她黑白分明的杏眸,声线很冷:“南浅,你觉得你这样子和我说话对吗?”
他的容颜上就算有了时光岁月的痕迹,却难掩那从骨血里面泛滥出来的迷人气息,苏南浅却看着这样一张容颜时带尽了嘲讽:“舅舅,你是在和我讨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吗?那我觉得你应该是找错人了,不如和我母亲讨论讨论,或者是和外公讨论讨论,如何?”
原谅她说的这两个人都是已经去了天堂的人,可惜没办法,她就是这么恨他,或许是她人生字典中的一个恨字,就是面前这个男人交会她怎么写的。
在墓地的一片阴暗之中,苏云淳尽是韵味的眉眼之间也薄薄的有层凉意,他突然想笑:“南浅,如果你非要这样子字字带刺的和我说话,我也没有办法。只是南浅,你恨我归恨我,我无可厚非,但是我不能看你人生就此葬送。”
苏南浅似水墨丹青一般的眉眼像是绝美画卷一般,唇侧轻轻撩起了笑容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认为我走到现在这一步,还有什么所谓的狗屁人生?还有,没错你说对了,恨你是一件只要我还能呼吸就绝对不会停止的事情。”
“你应该很明白我的话是什么意思,南浅你真的不能太倔强。”他的视线落在墓碑上那张美丽的容颜上,墓碑上的常雅二字显得分外的刺眼,他轻轻道:“在小雅面前,我不妨把话直说。南浅,池慕辰那个男人,你嫁不得,你真的嫁不得。”
或许是天生反骨,又或许是对面前这个男人近乎于不屑的恨,所以显得他说的话是分外的没有重量。她一瞬笑得分外凉薄,但眼中却因提及了那个名字而多了几分微光:“池慕辰是安城第一贵公子,是所有安城女人都梦寐以求的男人,都恨不得嫁给他,我有什么嫁不得?况且,你怎么知道他说要娶我,你不会可笑到找人来调查我?”
“你以为你擭得住池慕辰那个男人?即使我这个在商场跌摸打滚如此多年的人,在见到那个所谓的后生面前都会觉得寒意丛生。更何况他的身边还有一个白微儿,你真的就这样嫁给他?你确定他心里面爱的是你?”他在阴暗的天色中字字清楚地说着这些话,墓地周围的大树就好像是垂死之人伸向天空的手。
一股凛冽的寒意好似涟漪一般散开,而她的眸原本是平静的湖面,可现在也遍布波澜:“爱值几个钱?原谅我就是这么自私,我谁也不爱我就只爱我自己,所以他也根本不必爱我。他能够给我足够的安全感,总是能够在我岌岌可危的时候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想这样就够了。”
微风将周围的树叶吹得飒飒作响,于是二人的呼吸声也被风卷得了无踪影。“安全感是么?及时出现是么?”苏云淳几乎是以一种嘲讽到了绝对的口吻开口。
“是。”
从菱唇吐露出来的一个字却笃定无比。
“南浅——”不知道为什么他将尾音拖得长长的,用一脸严肃盯着她清丽的容颜:“你觉得你在面对我的时候算不算岌岌可危,毕竟这么恨我不是吗?”
苏南浅像是听见了什么极端的笑话一般,终究是在这么肃穆的地方清浅地笑出了声,道:“是啊,面对你的时候,没有比任何时候更加的岌岌可危了。”
“那你现在应该让他及时出现在你的面前,像上次那样,张狂地将你从我的面前带走。”他几乎是以一种刻薄恶毒的口吻,一双黑眸之间有着些意味不明,眼角的细纹因为眯眼的动作而加深了:“你说那个男人能够带给你安全感,能够及时出现在你面前,这很好。只要现在他能出现在你的面前,我就相信,你嫁给他是正确而不是荒谬的决定。”
“我为什么要为了让你相信而让他出现在你的面前?”她轻轻咬住唇,俏丽的容颜在墨色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其实她骨子里面已经窜出来了一种坚定,一种难以置信地坚定,虽然话是那般的质问以及嘲讽,可是心里面已经滋生了一种念头——
苏云淳,我就是要让你知道我才是对的,你是错的。
所以在她自己话音将将落下还未曾等待面前的男人开口之时,她就已经缓缓抬起了手,视线落在了掌心中的手机屏幕上。
池慕辰。
屏幕上忽闪忽闪的,这代表正在接通那个可以带给她安全感的男人,听筒当中那一声又一声有规律的滴声像是魔咒一般牵动着她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
终于屏幕画面跳转,他接通了。
“浅浅,有急事吗?”依旧是那般温润低沉的嗓音,只让人觉得沉沦。苏云浅将听筒置于耳边,目光落在对面那张正对着她似笑非笑的容颜上,她用一种平静到不能再平静的语气开口:“池慕辰,我在墓地,你过来。”
她的脑海之中突然泛滥,画面一幅幅疯狂地跳转。他在雨中步步向她走来,他在电梯之中忍受震动将她护在怀里,他在逼仄潮湿的巷子中抱她回家。一幕幕仿佛全部重新呈现在了眼前,吞噬着她的内心。她现在都能够猜想到听筒会传过来温润如玉的声音,浅浅,等我。
可是,她居然错了。
那边在静默两秒之后,只是低低传来一句:“浅浅,我现在有事走不开,我让元智过来找你。”他的声线足以蛊惑任何一个女人,只不过她现在只想冲着手机咆哮,池慕辰我现在正在和我的仇人打赌,一个我必须要赢的赌注,我要你,我不要元智,你明不明白?
她的耳膜陡然被一记熟悉的女声给震痛——
“慕辰,你是要陪着我还是要陪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