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阁规矩就是不沾朝廷。”闻遥双手环抱着胸:“武重光已经是秦王的人,而且是跟在身边效力,地位不低。杀他这种生意,纵使有,红阁也不会接。”
楼乘衣嗤笑,手腕继续用力,手背筋脉浮起。箭弦绷紧如满月,他猝然松手,又是一箭将前一箭顺滑干净的劈成两半。靶子下面一堆细伶仃的古怪箭矢大抵都是这个来路。他还要继续,一箭射出,旁边却突然伸出一只手轻松一捞,将他的箭半道劫下握在掌心。
“谢谢你。”闻遥凑上来,拿着箭杆看着他,诚恳道:“谢谢你替我杀他。”
楼乘衣“啪”一下把那架价值千两黄金的长弓扔在地上。
或许是闻遥语气太过笃定理直气壮,楼乘衣心里憋着火气消散一点,觉出一些好笑。他样貌本就透着邪气,这么一来,那面上惯有嘲讽讥笑感越发重,平和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觉得是在呛人:“不是红阁就是我,怎么,世上能杀人的就剩我和姜乔生了?”
“可汴梁城知道我与武重光有过节的人只有你。我前脚刚走后脚他就死了,晚上你就发脾气要我立马走人,实在有点太明显。”闻遥摇摇头,叹息:“不过你也要知道,将这件事赖在红阁头上,乔生是有可能过来杀你的。”
楼乘衣冷哼:“她大可以试试。”
这便是承认了。
“你运气算好,武重光不是当场认出你。他晚上去酒铺吃酒,脑袋被酒气熏透了才想来星夷剑闻遥。只对身边侍从提起,秦王还不知晓。”楼乘衣看向闻遥,嘴角弧度又拉直了,生硬道:“我最后说一次,人情我替你还。天水皇帝四个儿子,相王是个废物,雍王和秦王龙争虎斗,兖王,哼,黑心黑肺。我可以把雍王和秦王身边的暗桩交给他,你赶紧给我走人,爱去哪儿去哪儿,别搭理姓赵的。”
“听起来挺划算啊。”
“可赵玄序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你对我肯定有误解。”闻遥深吸一口气:“我不会让你替我还人情。而且,你,你还让我别掺和天家父子家事?你一个民办企业,消息贩子,掺和进去就没问题?”
“胡言乱语。”楼乘衣知道闻遥嘴巴里时不时会蹦出来怪词怪句,他狠狠拧起眉毛,没忍住别扭问道:“何为民办企业?”
“就是你的琼玉楼。”闻遥拍拍他的肩膀:“别怪姐们没提醒你,你表面上开青楼,实际上卖消息。汴梁上下皇宫内外,你安排了多少人?钱不是这么赚的,民不和官斗,你掺和进皇宫烂事里也绝对没有好下场。我是无所谓,光脚不怕穿鞋,大不了骑骆驼去大罗。你呢,辛苦挣来的家业不要了,跟我一起骑骆驼?”
楼乘衣眼光微动,深深瞧着闻遥。
“我有分寸,心里有数,你不用担心我。”闻遥叹气:“总之,很高兴十年盟会请帖上不会有我的名字,回头请你吃酒——不过你这箭别练了,就这么点距离,练也没用。”
从琼玉楼出来,闻遥本打算回兖王府睡觉。转念一想又变了方向,到临街夜市食铺拎起好几大包灸骨头摸去州桥。
州桥是汴梁城里最繁华的地界,三更天也是灯火不绝,五更天便又要开早市。闻遥与来来往往的人群擦肩而过,目光在街上店铺巡视,终于在一家当铺牌匾上瞧见了赤色云纹标识。
当铺店面不大,进出客人却很多,大多带着面具蒙着脸。掌柜伙计手边放着大刀斧头,笑脸迎人。闻遥走进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掌柜面前,后者感受手里的重量,喜笑颜开:“找哪个啊。”
“春燕子。”
“他啊。”掌柜略微思索:“上个月欠永州食肆老板娘的钱没还上,现在替人家切菜还账。喏,下去右拐第三条路,打眼看过去最大一家店就是。怎么,这老东西也欠了姑娘的钱?”
闻遥摇摇头没说话,道了声谢往后院走。很快,诡异的场景很快出现了。这个当铺不大的院子里一共打了十三口水井,每个水井前面都排着队,人人都在攀着绳子往下爬或是爬出来。闻遥顺着绳子下去,一段长长的昏暗地道后前豁然开朗,骤然明亮起来。
如果说上边州桥人潮如涌是人间烟火,眼前地道中店面林立,家家门口挂着红色的灯笼,上面绘着云纹样式,这便是鬼市的热闹。人在地面上走要遵守人间的法纪,在地底下就没这么多规矩,拳头大便是有道理。
比方说闻遥刚进来,或许看她是个女人且体格并不健硕,一旁巷子里立马就蹿出四五个彪形大汉,手握砍刀朝她走来。
为首男子臂间挎着个破竹篓子,笑得不怀好意:“小娘子,过来找新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