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叶摇摇头,“如果害怕,我就不会坐在这里了,只是有些担心你,万一被那只老狐狸察觉什么,我们就功亏一篑了。走上这条路,每一步都要最严谨周详的计划,一步走错,便是满盘皆输。”
“所以,朕绝对不能走错。”
“我信你。”澜叶将一只手覆在了他宽大的手掌上,眼眸里全是给他的信心。
宇文邕勾起嘴角,冲她笑了笑,若此生有这样一个懂他知他信他的人相伴终生,该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可此生他选择了权势,选择了帝王霸业,那样的宏图之志和野心,注定会磨灭他心中那仅存的一丝温暖。
多么想跟她说一声谢谢,此时不说,他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直觉告诉他,她会很快离开自己,最终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
“陛下,大冢宰求见。”
侍卫的禀告声终将他拉回现实,他点点头,示意宇文护可以觐见。
宇文护气冲冲的来到庭院,没有行君臣之礼,而是直接拎起澜叶,怒视着宇文邕道:“这就是迷惑陛下的狐狸精对吧?老臣就不明白了,即使陛下龙体欠安不能参政,也不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夜夜与狐狸精畅饮欢爱吧?老臣今日就要看看这狐狸精究竟有何本事能让陛下如此在乎,不惜伤了皇后的心,破坏突厥与我大周的同盟。”
宇文护一面说着,一面用力抓着澜叶的胳膊,澜叶被他强有力的手抓得疼痛不已,紧咬着嘴唇瞪着他。
宇文邕此刻着急了,忙上前几步想要从宇文护手里夺回澜叶,“大冢宰,堂兄,把朕的美姬放开,朕已经将皇权交与了你,朝堂之事,朕早已撒手不管。如今朕只想让美姬常伴左右,难道大冢宰连这么一点小小的心愿都不能成全朕吗?”
“陛下,你想的可倒是天真,你想撒手不管就能撒手不管吗?如今与齐国的战争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你此刻不关心周国百姓,不体恤浴血奋战的众将士,却整日风流,花天酒地,试问你对得起死去的父亲,对得起拼死保护自己家园的士兵们吗?”宇文护声音铿锵有力,眼中怒火焚烧,死死盯着宇文邕。
此时宇文邕的眼里却只有澜叶,他紧张地上前想要将澜叶从宇文护的手里夺回来,“堂兄心系国家,朕不及堂兄,朕只要澜叶,你快把朕的澜叶还给朕。若不是澜叶及时相救,朕早已被奸人所害,客死他乡了。”
宇文护见状,果断抽出随身佩戴的宝剑,横在澜叶的脖子上,冷声喝道:“陛下,你信不信,若你再向前一步,老臣就将这蛊惑君心的狐狸精斩杀,老臣这也是为了周国子民,还请陛下不要逼老臣动杀心。”
澜叶身体一震,不过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所以也没觉得有多么害怕,她相信宇文邕会处理好这一切的。如果他连这点都做不好,也就不是她所认识的宇文邕了。
宇文邕停下了脚步,试探着问宇文护:“你想让朕做什么,只要你放过澜叶,朕什么都听你的。”
“去跟皇后和好,请她给突厥王写信借兵,助我大周一举拿下齐国。”宇文护冷声说完,眼中怒气渐渐褪去,看向身边被胁迫的澜叶,她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就算拿刀架到她的脖子上,她都没有吭一声,宇文护很是纳闷,她这种临危不惧是出于什么?对宇文邕的信任还是……
生性多疑的宇文护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虽然这一刻恨不得一刀砍下这妖女的头颅,可毕竟是宇文邕的宠姬,即使他不把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出于君臣关系,还是要克制一下自己的行为,于是他收起宝剑,对宇文邕道:“老臣会看好陛下的美姬,直到陛下说服皇后让突厥借兵支援大周。”
说完,强押着澜叶愤愤而去。
宇文邕想要去追,澜叶却回眸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微笑,示意他不要担心。
看着宇文护粗鲁地押着澜叶离去的背影,宇文邕只觉得一股冷意从心底蔓延而出,身子不可抑制地颤抖着,紧握拳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明明知道需要放手却放不下,因为他还在等待不可能的发生,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受。
他很清楚澜叶的离开会是永远的离开,凶残无情的宇文护对她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十几年来,他看到太多的人死于这只老狐狸的剑下了,他的两个兄长、还是孩童的侄儿、政见不合的心腹大臣、誓死保护他的护卫,甚至连抚养他长大的奶娘,宇文护都不放过,痛下毒手。
他呆呆地站在木槿花树下沉默了一下午。这是她最爱的花树,不知为何,自她救了他回宫后,他就命人将之前的古树移开了,通令宫人务必找几棵纯正的木槿树,移植到了建章宫。
木槿花随风飘扬,有花瓣缓缓落入石桌上的木槿花烧制的茶杯里,宇文邕的身子猛然一颤,这个杯子也是他命人给她烧制的,木槿花的样式并不好雕刻,当时难倒了他的宫人,可皇命难违,宫人连夜赶制,终于合了宇文邕的意。
可是这些,澜叶根本无从得知,也永远不会知道。她的微笑会随着飘落的木槿花渐渐淡出他的生命,这些年他为了得到宇文护的信任,为了能给自己再多争取一些时间,他利用了太多人,太多人因他而死,可他无路可选,这条路一旦踏上,便不可归。
“对不起,澜叶,当你得知我是拿你的性命来换取老狐狸的信任时,恐怕会恨不得杀了我,我这一辈子为了能活着,害了太多的人,你是能理解我的,对吗?”宇文邕半仰着头,望着簌簌而落的木槿花,喃喃自语。
经历了太多的生死,他以为他的心已经够坚硬够冰冷了,可一想到澜叶的离去,他的心还是抽痛了。
宇文神举前后几次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提醒他保重龙体,他却始终没有动一下,直到夕阳西下,他才突然惊觉,自己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宇文神举,摆驾椒房殿。”
澜叶被宇文护强行带走后,她的平静彻底碎裂了,心跳猛然加速,恐惧一点点涌上心头,之前有宇文邕在身边,所以她很踏实,根本不畏不惧宇文护的残忍,而如今她被宇文护强行带出皇宫,顿时觉得自己失去了最坚实的保护壳,这一步,她和宇文邕早就料到了,可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她还是会害怕。
宇文护生性狡猾多疑,又极其残忍无情,她的那点小伎俩,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她必须得从宇文护的手里逃脱,她还有答应宇文邕的任务没完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