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趁着老虎婆愣神的功夫,背着筐就走进来了,看也没看被绑着的几位,放下筐子,从里面搬出锅倒上油,摆出案板甩上米糕,菜刀蹭楞楞拔。出来,手起刀落,一会儿的功夫切出几十块方糕团来。
大概猫类的动物都有一种好奇心,老虎婆忘了手上的挖,愣愣就看着这人,看他要干什么。
切好了糕,再调上一碗粘稠的麦芽糖,这会儿锅里的油也滚开了,这小子看都不看一眼,手起手落,一块块方糕次第飞入锅中,排排站好位置,热油翻滚,它们也上上下下地滚着。小伙子拿起乌黑的笊篱抄了几抄,热腾腾的香味从锅里飘了出来。这是掺着猪油的米糕,拿热油一炸,香味全都被催了出来,那老虎婆能做个卤味就不错了,她吃过这么香的东西吗?口水滴滴答答流了夭童一脸。
小伙子很热情,道:“婆婆,你先尝尝我的手艺,好的话我再给你炸娃娃,省得浪费了好食材。”
老虎婆心里很暖,人间还是好人多啊,连连点头,擦着口水道:“好好!”
两人跟婆孙似的聊着闲天儿,一会儿的功夫,就炸得差不多了,一块块的方糕酥脆金黄、香飘万里,老虎婆围着热油锅转,百爪挠心道:“好了吗?好了吗?”
“得了得了。”小伙子善解人意,把三四十块方糕全捞上来放盘子里,“都给您尝!”他话音还没落,那老虎婆见方糕没有热气,没想太多,一把抓起了大盘子,全倒嘴里了。
“您也嚼嚼啊!”小伙子笑道。
老虎婆大口嚼了两下。方糕外面被油炸的皮封着,热气透不出来,最里面是糖馅儿,原来放的是红糖,裹好了在里面,切糕的时候两边被封住了,在油锅里再一炸,里面的糖全都融化了,跟岩浆似的,老虎婆这一咬,一嘴的岩浆!偏偏那米糕粘牙,咽不下去吐不出来。老虎婆“嗷嗷——”叫了一嗓子,拿着爪子巴拉嘴,一嘴的毛都被抓烂了。
那小子多贼,抄起蘸方糕的麦芽糖,用笊篱在锅里一烫,三两步踩着老虎婆的膝盖上脸,将粘稠的麦芽糖全都糊在了那精怪的嘴上。老虎婆嘴里似火烧,也不知道烫了多少个泡,两只爪子抱着腮帮子,恨不得把自己脑袋扭下来。做炸糕的拿起菜刀踩上去,左砍右打,奈何那老虎婆滚得太厉害,他扭头冲着院子外喊道:“妹夫,你还不快进来!”
毕大山一步三抖走过来,咬着牙按住老虎婆的腿,卖炸糕的骑在那虎怪身上,一下就将刀戳进了心脏。虎怪抽搐了几下,最终蹬腿咽了气,变回了原型,一只花斑山大虫。
得救了。
文娘精神一松,这才想起了怕,一下子哭了出来,“哥——”
来的这位不是别人,正是李老头的儿子,李武。小时候念过两年书,先生说没天分,他便出门学艺。学过木匠、学过道士、学过杀猪,都没意思,最后找到了挚爱,做炸糕油条撒子,得心应手、很有天分。跟着师傅学了一年,又给他白干了一年,今天刚出师,打算带他老子出来,父子俩租个摊子一起卖炸物,没想到就那么巧,走夜路遇上了妹夫毕大山,慌慌张张不知道在跑什么,抓住了一问,原来是怎么回事儿,逼着他把自己带来了。
“妹妹,你这男人也太没用了,趁早和离,重新找个好男人。”李武说话也不忌讳。
大师父揉着脑袋,道:“他早就把你妹妹给休了。”把事情从头到尾一说,李武一拳把毕大山砸倒了,你小子敢欺负我妹妹,别说我妹妹有理,没理我都打你!以后不准再缠着我妹妹!
毕大山坐在地上,点点头。
李家五口人亲亲热热吃着炸糕说着话,毕大山坐在另一边,不敢走,怕路上遇到妖怪,也不敢靠过去,怕前大舅子再打他,一个人低着头生闷气。过了两个时辰,天亮了,大师父带着儿女孙子出了门,临走对毕大山道:“把死老虎卖了,换两个钱,给你娘和大哥家几口修个坟,回去好好过日子。”
毕大山感激地看了大师父一看,眼含热泪点点头。人有时候就是这么贱,一直对你好,你不觉着、不在乎,可要先对你横眉冷对,再忽然笑一下,你就觉得,哎呀呀,云开雾散,好温暖哦。
大师父一家人,如今全齐了,大家商量了一番,决定去东海。虽然不知道小黑的爹是谁,或者说有没有爹,但东海肯定有龙,说不定能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些什么。
一路舟车劳顿一个多月,夏天快结束的时候,终于到了东海。东海浩瀚千里,一望无际,小黑打了个喷嚏,化身为龙,在东海上空飞了几圈,别说巡海夜叉,连个大鱼都没瞧见,他垂头丧气往回飞,撒娇道:“娘,姥爷骗人,没有别的龙。”
夭童抓抓脑袋,问:“会不会你就是最后一条啊?”
李武道:“不会,舅舅我当道士的时候还见过。当然,人家那龙可大了,百丈之长,飞起来腾云驾雾,吼一声震动九霄。外甥,你跟那龙比起来只能算条小泥鳅,东海那么大,人家没瞧见你也是可能的。”
小黑气呼呼喊了声“坏舅舅!”又怕舅舅生气以后不给他吃炸糕,后面的话都咽了下去,去东海上再飞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