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影棚,双机位。
黑黢黢的镜头一架对着钟艾,另一架对着季凡泽,还有数台发射出三百瓦强光的摄影灯围绕着两人。在这样强烈的光线下,钟艾的每一个表情都被放大,变得清晰无比,就连脸上一丝一毫的尴尬都无所遁形。
她早把脚本扔到一边了,因为事先准备好的台词根本用不上。
作为一个精神病人,季凡泽的表现实在太出戏了。他坐在沙发椅上,双腿交叠,修长干净的手搭在腿上,看起来清风雅月,说起话来咄咄逼人,一点社恐患者该有的样子都没有。
可盯着监看画面的沈大监制却像是睡着了,迟迟不不喊“卡”。
录影进行中——
“钟医生,你看过一本书叫《诊疗椅上的谎言》吗?”季凡泽轻轻挑了挑眼角,一上来就抛出个问题给钟艾。
“……”她一时哑言,这到底是谁访问谁啊,病人怎么反倒问起医生来了!
“这本书是美国知名心理治疗大师欧文亚隆的著作。主要讲述心理学家一向被认为是最善于观察人性的,可谁又能想到,他们也会有普通人的情感和人格弱点。当你们这些心理专家陷入困境时,该如何医治呢?”话落唇闭,季凡泽投向钟艾的眸光漾着一丝玩味,好像有病的人是她。
“……”钟艾干干地瞪了瞪眼,这人就是来拆台的!
“很多人说,心理诊疗行业的一个尴尬现象就是‘重开药轻治疗’。心理医生收着高额咨询费,用来对病人进行心理疏导的过程却十分敷衍,反倒成了卖药的……”季凡泽的声音极富质感,语气淡淡的,但戏谑的意味很明显。
录影棚里的气氛降至冰点,饶是三百瓦的炙热灯光都化不开两人之间那丝诡异的寒芒。
不得不说,如果这是一场辩论,发展到此,季凡泽一定完胜。他就这么把钟艾逼到哑口无言的境地,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一抹挫败的光,季凡泽心中很是舒畅。
呵呵,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锱铢必较了。
可他的得意只在一瞬间,钟艾一直轻蹙的眉宇就在这时突然舒展开来,眼神随之变得犀利起来,像小刀似的,又凉又亮。
“像杜先生这种重度心理疾病患者,对心理咨询师存在抵触情绪是常有之事。你可能不知道,中国每十万人中就有十人自杀,很大原因是因为他们患有心理疾病,却没有受到重视,没有得到有效的治疗。我不敢说心理医生有多伟大,但我们的使命就是帮助病人树立心理健康意识,减少因心理疾患造成的死亡。杜先生,我说得对吗?”钟艾的声线干净,口吻强势,挑衅一般看着他。
季凡泽脸色微变,他差点忘了,这女人是那种被逼急了会咬人的兔子。
可是,他有什么理由反驳她呢。前几天他们才一起救下一名欲轻生的心理疾病患者,那是他第一次距离生死的交界线那么近,近到一切只在一念之间。
那一场清冽的春雨;那一刻他死死握住美莹的、指节泛白的手;那一个心有余悸却又暖人心窝的拥抱,以及那情不自禁的一吻……电光火石间,无数细碎的片段在季凡泽的大脑中浮现出来,像是未经剪辑的电影画面,凌乱,但清晰。
就在他晃神的须臾,钟艾推了推脸上的无镜片镜框,两条漂亮的柳叶眉一扬,眼刀更利:“顺便回答你刚才的问题。谁说心理医生就不能患有心理疾病了?就像内科医生也会感冒、外科医生也会得肿瘤一样,我们都是普通人,才更需要关爱心理健康!”
“……”
“卡!”沈北终于开腔发话。
这一声落在钟艾耳朵里,就像学生听到了下课铃声,她“腾”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狠狠地朝季凡泽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故意找茬啊?你怎么不按脚本走?这下咱俩今天谁都别想走了,肯定得重录!”
……脚本?
季凡泽呵呵了,自从遇到钟艾这女人之后,他都不知道脚本长什么样了,只觉得自己在神经病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敛了敛眉,季凡泽不疾不徐地站起身,忽略掉此行他为了会一会沈北这个不太纯良的动机,“钟医生,我是为了帮你忙才来录节目的,你说话就不能客气一点么?”
可她怎么觉得这人是来砸场的呢!
钟艾鼓着腮帮子刚要回嘴,就看见沈北三两步走过来。
她当即把季凡泽晾在一边,扭过头看向沈北,“对不起啊,我刚才没控制好情绪,太激动了……”
不料,沈北居然报以和煦一笑,朗声对她和季凡泽说:“你们俩刚才的对话太精彩了!节目要的就是这种剑拔弩张的冲击效果,比编导策划的还好,很棒!”
“……啊。”钟艾笑着挠了挠头,歪打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