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余下三个妹妹,年岁尚小,倒不在天子的考虑之中。&ldo;不能是二娘。&rdo;赵臻握拳,绷着脸道,&ldo;十一也不行。她才吃了那些苦,怎么能……&rdo;满身酒气醉醺醺从宫里出来的韶王接过侍女送来的醒酒汤,抬起眼皮,一双眼眸清亮锐利。他看一眼厅外月色,仰头喝下汤水:&ldo;大郎,你觉得我们能拒绝么?&rdo;和亲的事,关键不在于戎迂,不在于宗室,而在于坐在最顶上的那个人。寿光公主的身子不好,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有贵妃在,公主绝不会成为和亲的人选。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当年常乐公主嫁回戴家,何尝没有因为吐浑提出求亲的原因。只是时过境迁,很多人都忘记了当年还有这样的事情,只记得几年前,吐浑攻打大胤,一路北上,逼得天子南逃。&ldo;你皇爷爷想要谁和亲,就必须是谁。如果今天没有发生意外,安定其实是最好的人选。&rdo;见赵臻脸上诧异,韶王接着道,&ldo;安定毕竟是太子之女,这样的身份,出降和亲,对戎迂来说,是恩赐。戎迂必定不敢对安定不敬,而且你也看到了,那个六王子看中了安定,哪怕以后有了别的女人,但安定在戎迂,不会吃到多少苦头。&rdo;可惜,这么好的机会,被安定公主自己生生败了。&ldo;太子那个蠢货,养出了这么蠢的女儿,日后不管嫁进谁家,都是在结仇而不是结亲。&rdo;&ldo;安定既然不可能了,那父王觉得,和亲的会是谁?&rdo;赵臻皱起眉头,&ldo;难道真的会从韶王府中挑选?&rdo;&ldo;你很快就会知道。&rdo;韶王看着赵臻,&ldo;大郎,我知道,你十分疼爱你的两个妹妹,可是你不要忘记,天地君亲师,君之后才是亲。你的皇爷爷,他首先是君,是天子,而我们不是亲,是臣子。&rdo;赵臻沉默了一会儿:&ldo;儿子明白。&rdo;早从当年废太子构陷韶王,他们不得已趁夜逃出京城求生起,他就知道&ldo;君君臣臣,父父子子&rdo;究竟是什么意思。臣子臣子,不过都是君父手中的一枚棋子。韶王缓缓道:&ldo;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别告诉你媳妇,也别让你两个妹妹知道,不管结果怎样,起码现在叫她们开心些。&rdo;赵臻捏紧藏在袖子里的拳头,转身大踏步离开。韶王看着长子离去的背影,眉眼渐渐舒展开,勾着唇角起身,微微一笑:&ldo;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和小时候一样,生怕妹妹受委屈了。&rdo;一旁的侍女垂眸不言。韶王扫她一眼,淡笑道:&ldo;去,和你家爷说,就说本王想请他喝酒,问他赏不赏脸来?&rdo;那侍女沉默一瞬,老老实实行礼,应了声&ldo;喏&rdo;。这韶王府上下,自建成之日起,就被四方塞进了各路眼线。他不是个蠢的,自然早已摸排清楚,哪些是能用的人,哪些不能用。就连眼线之间,也互有钳制,倒让他省了不少力气。侍女进韶王府最少也有三年了,他用的顺手,就从没戳破过她的身份,只是这次有事要用上她,方才提了一嘴。侍女福了福,正要转身,厅外忽然传来脚步声。韶王一时拧眉,不多会儿,淡笑道:&ldo;殿下怎么这时候过来?&rdo;厅外静了一静,良久,一人踩着月影,走进前厅。&ldo;她不能和亲。&rdo;&ldo;为什么不能,小十一也是宗室女,又有郡主的身份,公主如果不能和亲,就由郡主来,从前不都经常这么做?&rdo;韶王眸光流转,脸上颇有些算计的神色。一旁的侍女已经冷汗淋漓,定神道:&ldo;王爷,主子不会同意让荣安郡主和亲的。&rdo;韶王嘴角带笑,斜睨她一眼:&ldo;你家主子不过只是天子面前的掌印太监,是臣,也是奴,他能管得了多少事。更何况……&rdo;他顿了一下,回望走近的呼延骓,&ldo;更何况,小十一最熟悉也最能适应戎迂的环境,她可以说,是除了安定公主外,最合适的人选。&rdo;戎迂和大胤隔着莽莽山林和草原,来往消息除了彼此的探子,就只有商队。可即便如此,那些跑商的人,前往戎迂还是经常会发生水土不服的现象。赵幼苓的的确确是最合适的那个‐‐她曾在戎迂生活过几年,也熟悉戎迂王族,这样的经历和身份,作为大胤的象征和亲,很是可行。呼延骓从踏进韶王府前厅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味。那气味就来自于韶王的身上,他宽大的袖口上满是酒水浸湿的痕迹,气味就都是从那里飘散出来的。似乎为了散去味道,前厅的小几上供着一只小巧的香薰炉,炉顶有袅袅香烟,萦绕着又很快散去。&ldo;王爷是打算又舍弃一次她吗?&rdo;呼延骓见韶王脸上始终带着略显轻浮的笑,面无表情道,&ldo;左右王爷当年已经舍弃过她一次,不吝再来一次。是不是?&rdo;韶王呷茶的动作一停,垂眼道:&ldo;她同骓殿下似乎说了很多从前的事。&rdo;他眉眼带笑,只是因为呼延骓的话,笑意略淡了一些。&ldo;可是殿下,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如今也不过只是她的故人,没名没分,能做些什么?&rdo;呼延骓接过侍女递来的茶。&ldo;王爷知道她生病的时候,都喊过谁么?&rdo;韶王顿了下:&ldo;她生母嬗姬,还有她义父。她小的时候,本王对她关注甚少,她喊谁都不会喊到本王。&rdo;呼延骓听出韶王的意思,顿了一下:&ldo;她喊父王了。&rdo;他一直知道,赵幼苓和生父的关系不会有多亲近,但见她如今回到韶王府,又得父兄和姐妹的照顾,还以为有些事已经变了。现在看来……韶王摇摇头:&ldo;那又如何。&rdo;他起身,双手背在身后:&ldo;陛下如果要她和亲,就只能是她和亲。本王只是亲王,一个随时都可能失宠,被人下杀手的亲王。&rdo;呼延骓眉头紧皱:&ldo;可戎迂求亲的是阿泰尔……&rdo;韶王点点头:&ldo;本王知道。&rdo;别说现在求亲的是戎迂六王子,就算是戎迂大可汗亲自求亲,只要天子点头,哪怕是赵幼苓,也必须出嫁。呼延骓的焦急,韶王看在眼里。他倒的确属意这个青年。年纪比十一娘大些也没什么,年纪大会疼人。可他不会同意让十一远嫁的。大胤,戎迂,吐浑,早晚有一天会打破现在的平衡。见从韶王这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呼延骓转身就要往外走。他走得快,韶王追得也快,将人直接拦住,哭笑不得道:&ldo;怎么,在本王这听不到想听的,所以这时候去找十一?&rdo;呼延骓面不改色:&ldo;王爷既然已经打算再舍弃她一次,又何必阻拦我带她走。&rdo;如果早晚都要嫁去戎迂,不如跟着他走。阿泰尔太莽撞,又向来任性,和阿泰尔在一起,她只能成日里操心。甚至可能遇上强势的叱利昆,被无力反抗的阿泰尔拱手让出。那样注定辛苦的日子,怎么能是她过的。韶王听呼延骓说得认真,冷不丁噎住,良久笑了笑:&ldo;你放心,就算本王没办法拦住陛下选中十一,别忘了,还有一个胥九辞。&rdo;见呼延骓凝神,韶王笑道:&ldo;那是小十一的义父,甚至比皇后都要靠近天子的人。&rdo;末了,韶王神情变得认真,问道:&ldo;你现在明白需要和喜欢的区别了吗?&rdo;呼延骓一愣,直直地望向韶王。前厅内外,一时间都陷入了寂静和沉默。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良久,他终于回答:&ldo;是喜欢。&rdo;比起需要,他更多的还是喜欢。如果说在韶王那日质问前,他根本没有去想过那些事。那他后来几日的深思,以及赵幼苓突然受伤的事,他就是个傻子也明白了自己藏着的几分心思。什么需要,不过都是因为有她在身边,觉得一切皆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