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身正想吹熄蜡烛,顾久修又连忙制止道:“诶,姐姐姐姐,别熄灯……”丫鬟疑惑地回过头。顾久修捏着被角,略带羞涩地说:“我怕黑……”丫鬟嗔笑道:“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八爷,怎的也怕起黑来。”顾久修心里咆哮:我怕黑头蛇钻进我的被窝里啊!!!那丫鬟说笑归说笑,还是给屋子里留下摇曳的烛火。她转念又一想到,方才翠娘吩咐她带走小八爷的时候,显然是前头有什么晦气事儿发生,怕是小娃娃给吓到了。如此一想,丫鬟便又说:“小八爷,我就在外头,你有事就喊一声,我能听得到。”顾久修应了一声,她才退身出去。农夫与蛇?也可能是白娘子!顾久修躺在床上,警惕地注意青纱帐外的动静。虽说黑头蛇现在似乎认他为主,但是自小听着《农夫与蛇》的寓言故事,又刚刚见识过黑头蛇弑旧主的凶残画面,顾久修怕逼急黑头蛇反而得不偿失,所以有必要在私底下跟黑头蛇划清界限。首先,绝不能让黑头蛇跟他同睡一床!顾久修在一片昏黄的烛光中,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忽然,眼前突地蹿出一个三角蛇头,两只红豆眼跟顾久修的眼睛瞪得一般圆!顾久修受此惊吓,差点一口气背过去。黑将军整个身子从被窝里晃晃悠悠地钻出来,它抬高脑袋,猩红的蛇信子嘶溜嘶溜地来回吞吐。顾久修死死咬住门牙,怕自己一个惊叫,又把外头照看他的丫鬟招引进来。顾久修窸窸窣窣爬起身,他抓着被子往前掀,将伏趴在被褥上面的黑将军一把掀到床尾。黑将军倒也脾气好,它被翻到床尾非但不怒不恼,还以为顾久修是在逗它玩,滑溜溜的蛇身在原地绞着翻了两个圈,又兴冲冲地摆着身子朝顾久修爬过来,小豆眼在昏暗的烛光中红亮红亮,期待再一次被掀翻。“……”顾久修更加笃定,他必须捍卫他在床上的地位。顾久修朝黑头蛇“嘘嘘”两声,小声地指手画脚指挥它:“你去睡床底下!”黑头蛇似乎听懂了,略略委屈地在原地甩尾盘着身子,企图能让顾久修收回成命。顾久修是铁了心要赶它下床,怜不怜惜暂且不说,要他和一条杀人嗜血的毒蛇同榻而卧,顾久修一定会做噩梦尿裤裤的好吗!一人一蛇僵持着,黑头蛇见顾久修无动于衷,只得畏畏缩缩地拉耸着脑袋,它慢吞吞地顺着床尾一根雕花床柱,爬到最角落的床梁,蛇身蜷成一团,就那样静静地挂在床梁上。“……”顾久修以为黑头蛇听不懂他的指令,正纠结着是不是要自己动手将它撵下床,忽然就听到外头传来珠帘拨动,门扉声响。翠娘温柔似水的声音响起来:“玉儿,八儿他睡下了吗?”丫鬟轻声回应:“刚刚睡下。”其间又有一刁蛮的女声应到:“管那小鬼睡没睡下,把他给老娘揪出来!”这个声音听着陌生,但是不难猜到来人就是“王霸气”的亲娘,惜春院的老鸨尧媚儿。顾久修急道:“小黑,快点躲到床底下去!”这一次,黑将军没有半分犹豫,“咻”的一声跃下床梁,一头钻进床板底下,动作一气呵成,又快又准又狠。“……”顾久修不得不怀疑,这条装傻充愣的黑头蛇方才爬床梁,敢情是在卖萌装作听不懂人话。翠娘和尧媚儿进来里屋的时候,顾久修正闭着眼睛装睡。尧媚儿见床头还亮着蜡烛,不免露出勤俭持家的铁母鸡本色,当下就皱起眉头问:“睡觉还点着烛火,当这蜡烛不值钱的?”一旁的丫鬟忙解释道:“小八爷怕是被今晚吓到了,他说他怕黑睡不着。”周围陷入片刻沉寂。顾久修双目紧闭,忽觉有人撩起床帐,而后脸上便是被人狠狠地拧了一把。顾久修疼得歪了嘴巴,睁开眼睛,只见一双染了嫣红蔻丹的芊芊玉手直捣他脑门,女人嗔道:“睡什么睡,都火烧屁股了,你还有心情在这儿睡!”顾久修循声望去,顿时惊呆。床沿边上坐着一姿容惊艳的女人,她倚着雕花柱,面若桃花绛红唇,一双杏目水光流转,乌黑秀发被她高高挽起,盘叠成螺。她身穿大红色的薄里衣,外罩深紫色薄纱裙,红紫映衬,愈显冰肌玉骨,轻纱半遮半掩,隐约可见的柳腰酥胸更是挠得人心痒痒。顾久修的目光定在女人胸前的波涛汹涌,咽下口水,他见此女举止轻佻,一身浓重的风尘味儿,但是此等容貌与风情,足以惊艳四方。“发什么呆呢!”女人蹙起烟黛眉,回身撩起青纱帐,不无担心地问起身后人:“翠娘,你快来看看这小王八蛋,该不会是真的吓傻了吧?”翠娘挽起青纱帐,柔柔弱弱的清丽容颜蹙起眉道:“今晚牵扯颇大,也难怪八儿会被吓到,你就让他好好歇息吧。”顾久修渐渐从美色中缓过神来。惜春院的生意本就忙得热火朝天,而今又节外生枝出了意外。照理说,尧媚儿此时应该在前院忙得焦头烂额,怎么会有空闲跑来后院揪他起床呢?霸气蛇闯的祸,哪能让我背黑锅!俗话说的好:无事不登三宝殿,不是推债就是借钱。顾久修虽然对尧媚儿抱有警惕,但是难挡美色当前的诱惑,他仗着现在是十岁小儿身,颇为无赖地把头挪到尧媚儿腿上,隔着红色纱衣嗅到扑鼻的美人香,香气清洌,意犹未尽。顾久修砸吧砸吧嘴,对这个倾城之姿的便宜娘很是满意。“哟,大爷,”尧媚儿勾起嫣红的双唇,一双柔荑素手拂过顾久修的脸庞,道:“是否需要伺候大爷就寝啊?”“啊”字的尾音刚落地,顾久修就尖叫求饶。在脸颊上轻抚的芊芊玉手,转而变成尖甲狰狞的利爪,狠狠掐了顾久修的小脸蛋一把,生生落下一块红疙瘩。顾久修疼得龇牙咧嘴,却眼尖地瞄到黑头蛇在床角探出半个头,猩红的小豆眼发出幽暗的亮光,蛰伏的姿态犹如伏击者一般。顾久修暗道不好,这黑头蛇该不会是听到他惨叫一声,准备伏击救主吧?他心头一凉,顾不得揉揉脸蛋上的红疙瘩,翻个身就倒进尧媚儿丰腴的胸前。尧媚儿:“……”顾久修的脸皮那是荣获全网键盘侠公认的“厚”,他撒娇地在尧媚儿怀里蹭了蹭,豆腐吃得香喷喷,两眼却死死盯着床尾的黑将军,眯眼努嘴地暗示它老老实实地一边呆着去。好在黑头蛇精通人性,它会了意,这才缓缓把头低下去。尧媚儿不知危险迫近,她绕有兴趣地双手抱胸,斜睨着眼对顾久修说:“无事献殷勤,非偷即盗,说,你今晚到底闯了什么祸,坦白从宽!”要说“王霸气”这娃儿毛病可就多了,不仅喜欢偷看姑娘与恩客行房,偷窥之余,还不忘顺手摸走恩客的随身财宝。如今顾久修一身清白,还得替“王霸气”背黑锅。好在黑头蛇已经退下,他总算松了口气,坐起身子,换了张愁眉苦脸对尧媚儿说:“尧姐儿,咱今晚可什么便宜都没捞着,不信你搜身。”顾久修坦荡荡地张开双臂。尧媚儿冷笑道:“您是一把好手,顺了财物都找个新的藏匿据点,隔个三两天,等到息事宁人的时候再去取,我哪能搜得到?”顾久修惊到,这“王霸气”还有这本事,可真真不能小瞧了他!尧媚儿抬头瞥了翠娘一眼,翠娘当即会意,吩咐身后的丫鬟退下,她还亲自出去关好房门。顾久修见这阵仗就觉得不对劲,紧张地吞了口口水。果不其然,尧媚儿笑脸盈盈,一张口就问道:“你是不是藏了一条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