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弱的惠帝,会因为九公主屡屡立功而网开一面吗?抑或念在太子勤勉之余还受了不少委屈,适当给点奖励?
明堂上人人不由自主偷眼望向夏暄的背影,凝神屏息,静待龙椅上的帝王宣布。
夏暄锐利长眸直视父亲,果不其然,对方的视线压根儿没往他所在瞟上一眼。
惠帝面无表情,冲一旁的内侍官略微点头。
内侍官徐徐展开玉轴锦绫,以高亢话音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色为矞,鸿禧云集。赤月国主贺若氏九女,秉性端淑,有徽柔之质,行端仪雅,具安正之美,已及芳年,待字闺闱;今皇三子夏易……”
余人蓦然一惊,倒抽了口凉气。
夏暄紧抿薄唇,两肩微颤,于袍袖内攥紧拳头。
“……冠礼三载,未及婚配,节操素励,忠正廉隅,才德起于沙场,英名闻达朝野。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许贺若氏九女为赵王妃,赐册赐服,垂记章典。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望汝二人同心同德,连谊予国,勿负朕意。钦此。”
礼部尚书和钦天监监正对望半晌,未敢应旨。
其他朝臣偷眼觑向皇太子和赵王,纷纷将道贺之言咽回肚子。
此时,多说一个字,多一分危险。
赵王浓眉高扬,朗目圆睁,嘴巴虚张合不拢,一脸懵然:“我?我吗?怎会是我?我不是……放弃好久了?”
内侍官朗声道:“赵王上前接旨。”
赵王挪了半步,又挠耳定足不前。
夏暄缓缓抬头注视雕龙宝座上的父亲,明明还未至知天命之年,却鬓现银丝,弱不胜衣,有种已过花甲的沧桑。
可深沉眼眸所迸射出来的凝重目光,流露的并非老迈昏庸的糊涂,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沉着。
——让赵王迎娶九公主,是一国之君的严肃决定。
为臣,为子,为太子的夏暄,不应有异义。
一瞬间,天地万物似失去了颜色与声响,重归混沌。
他还以为,经历继后背叛、二哥获罪、四哥失德后,他和父亲的关系已彻底回到“君圣臣贤”、“父慈子孝”的美好局面。
他的君父信赖他、重视他,愿坦诚相待,加以爱护,托付江山。
他虽未明言,但君父必然将他和九公主的情谊和默契尽收眼底,更别提阿皙也曾明里暗里提起二人的交情。
君父为何事先连半句商量的余地也不留,竟当众下旨,把他思慕深浓的爱侣直接硬塞给他的兄长?
若非他昨夜事先接到密报,略有一丝预备,只怕要当廷发难。
都说君命不可违,可来日面对昼思夜想的娇容,他要有多坚强,才能唤她一句“三嫂”?
姑且不说“喊出口”,此际稍有此念,他已心如刀割,全身要炸。
更莫论亲眼目睹她和别的男子亲密相处……
夏暄眸底星辰暗淡,灭寂,嘴唇翕动;双拳紧握,指甲掐进掌心肉,刺出了血。
朝堂上的每个人皆宛若石雕,静谧无声,静止不动。
唯内侍官窘然回望惠帝,意欲请他再度发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