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曜翻完照片后平躺在床上,左手抱相册,右手压星盘,心道:&ldo;明天的约会得取消了。&rdo;
按照原计划,他和楚泽商定周日的行程是逛商场互相给对方买衣服,再去米其林吃西餐,让楚泽多体会体会人界阶级的生活。但陈凡一打岔,计划泡汤,米曜临睡前给楚泽发短信解释,说家里突发急事,明天早上要留下处理事情,最快下午弄完后就去找他。
最后,米曜特意附上一连串甜蜜的表情,打字道:&ldo;晚安宝贝儿想你&rdo;
他语焉不详但态度不错,楚泽也没有多问,简单地回复:&ldo;晚安,明天再见。&rdo;
米曜紧绷的神经这才稍微舒展一些,弯了弯眼睛,心道:&ldo;再见。&rdo;
不论陈凡是真心或是假意,目的又是什么,他已经不是那种容易被三言两语扇动的中二少年,结合之前蟒山的幻影,米曜怀揣沉重的心思,渐渐入睡。
养精蓄锐才能应对更多突发状况,周日早晨,米曜被闹铃吵醒。出发前他实在太想楚泽,忍不住给他打去一个&ldo;骚扰&rdo;电话。
电话立即被接通,米曜直白地问:&ldo;楚泽,有没有想我。&rdo;
楚泽低低的笑从那边传来,道:&ldo;你呢。&rdo;
米曜道:&ldo;想你想不得了,如果不是突发状况,我恨不得马上飞到你旁边。&rdo;再狠狠亲你到天荒地老。
&ldo;我和你一样。&rdo;楚泽说。
这一通电话虽然短暂,却令整个清晨都美好愉悦起来。米曜收拾好东西,拾掇好心情,乘坐地铁来到陈凡提供的地址‐‐市中心的一座大厦负一楼。
陈凡不愧是个合格的富二代,连召集受害者家属集会也包下整个餐厅,方便大家在此秘密讨论。
米曜很快找准位置,刚来到那座突兀的、玻璃大门禁闭的餐厅门口,就见到陈凡朝他快步走来,面色沉痛:&ldo;小米!&rdo;
米曜点点头:&ldo;凡哥。&rdo;
两人简单寒暄几句,米曜观察陈凡,发现他变得更瘦了。原本他在高中的外号就叫&ldo;竹竿&rdo;,那时候男孩子拔个子冲高,骨头长得快肌肉却跟不上进度。可如今,米曜敏锐地察觉陈凡的瘦是一种不健康的&ldo;消瘦&rdo;,不由想起之前看过的新闻‐‐在美留学生为追求刺激抽大|麻,日渐消瘦后猝死在冬日的雪地里。
这样的联想显然有点不厚道,米曜脑袋中的小人双手一挥,将这先入为主的猜测抹杀。
这时,陈凡为他拉开门,玻璃门刚露出一条缝隙,里面嘈杂且怪异的声音就远远传出来。
米曜眉毛一跳‐‐有人在哭!
而且不是一个人,是此起彼伏的哭声骂声交错在一起:有压抑的抽泣,哽咽的痛诉,还有歇斯底里的咒骂、痛苦到极致的嚎啕大哭。
他就像忽然从平静的人间闯入阴界炼狱的人,一时有些茫然无措‐‐不是没有预想到相似的情景,毕竟亲人的逝去不啻某种极刑。从一开始的世界坍塌,崩溃到昏厥,到后来不得不接受现实,长期遭受折磨,再也走不出来,亲人的惨死顺带摧毁他们家属的人生,如今情况又如此天怒人怒,自然群情激愤,同仇敌忾。
随着米曜走近,空气一寸寸下沉,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一张张眼睛红肿、满面泪痕的脸哀哀地望向米曜,像是在确认米曜是不是他们的同类。
那些物伤其类的神情让米曜沉默下来,可惜他暂时还是不能感同身受。
毕竟当年事发的时候米曜太小,才刚刚五岁。十五年以来,他坚定地相信自己的父母只是因为意外的车祸而身亡,绝不会和任何谋杀扯上关系。
因此,纵使陈凡明确点出鬼车就是凶手,一度想要激起米曜的悲伤与愤怒,米曜潜意识里还是不肯相信他,对那宗惨案存疑甚重。
况且……中间还牵扯到楚泽。当初他从竹四嘴里撬出傀儡契的用途,明白楚泽没有将恶妖处死,而是私下连同妖怪司一起,为凡人编织出一个个大仇已报的谎言‐‐实际上,该死的恶妖仍旧被囚禁在炎魔洞,日复一日地磋磨下去,等待楚泽交代任务,执行傀儡契的约定。
不过竹四也不知道楚泽到底要做什么,在他眼里,那只是楚泽一人的控制欲‐‐将所有不肯臣服的妖怪驯服,让他们为自己所用,变成他的爪牙或手中的一把刀。
竹四觉得楚泽纯粹为自己的利益、野心和贪欲设下傀儡契,但米曜从未怀疑这一点,哪怕他昨天晚上得知,正是由于鬼车也签下傀儡契,他可能的杀父杀母仇人一直没有死,还多活了十五年之久。
他不愿意直接质问楚泽,因为这种怀疑会真正刺伤一个人,而他不允许出现任何人和事离间他和楚泽。他想凭借自己的判断作出正确的抉择,在适当的时候再对楚泽全盘拖出。
大概,爱一个人,就是想暗地里处理掉所有前进路上的障碍,让他轻轻松松就好。
米曜面色沉重,却并不哀痛,在一群互相安慰取暖,用仇恨汲取力量的受害者家属中,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他身旁一位中年妇女眼睛肿的堪比核桃,一开口声音像在砂纸上磨过:&ldo;你家是怎么回事?你也是来报仇的?&rdo;
是的,她没有用&ldo;讨回公道&rdo;这种说法,而是直接使用&ldo;报仇&rdo;这个词‐‐毕竟真正的仇人还在&ldo;享受&rdo;无期徒刑,在他们眼里,妖怪司包庇罪犯,同流合污,明明白白站在他们对立面,也是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