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谷春啼却在此时回来了,还带回来整整一箱亮闪闪、沉甸甸的黄金,在这乱世之中,能有如此数量的黄金已是不易,更别提带着它在外行走,还能把它安全地运回家中。再加上谷春啼早已断了辫子,留了新式短发,身上只着洋装、不穿旧裳,谷家上上下下无人能摸得清他的金子是从哪儿来的,他究竟有什么本事能弄来这些金子,谷二太太是既眼馋又畏惧,现在看到谷春啼横在自己面前,多年里怂恿谷老爷苛待谷春啼的旧事如走马灯般在她脑子里打滚,让她只能色厉内荏地梗着脖子立在原地。
“这位新太太进门子也没多久吧?何故惹了二太太,要遭这一顿罪呢?二太太能说给我听听么?”
谷春啼声调冷然,还故意将这个“二太太”说了两遍,咬字也咬得极重,生怕众人不知道二太太是个填房。二太太心中大怒,却也不敢当众发作大少爷,只能拧着帕子道:“刚进门子的姨娘,许多于规矩上不对的,我这个做正房的自当好好管教管教,没得让人说我们府上家风不正了。”
“倒是大少爷……”二太太一扭身子,阴阳怪气道,“大少爷常年离家在外,许是家里的很多规矩也不懂了吧?大少爷的规矩自当有老爷教,这姨娘的规矩就由我来教了。内宅妇人的事,别污了大少爷的眼才好呢。”
这一通指桑骂槐当然是为了讽谷春啼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谷春啼听了冷冷一笑:“别的规矩我不敢说,有一样我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话音未落,谷二太太耳边忽而一阵疾风,随后脸上就硬生生挨了一声极脆的巴掌。
“啪——”
这一巴掌打得力道正好,虽然不重,动静却极大,不光立在中庭的人都听见了,连长廊里来来回回走动的人也都听见了。谷二太太一时间愣了,反应过来之后当即捂着半边脸要大声哭叫,却让谷春啼一声冷哼噤住了声。
“怎么?是你跟我说规矩的,我打你打不得?”
“你……”
“你什么你?按规矩,我爹是当家老爷,我娘是你前面的太太,是我爹明媒正娶进来的大夫人。现在我爹卧病在床,你一个填房无故打骂下面的姨娘,我教训不得?你若是觉得委屈,那么就同这新太太一起,我们三人到老爷面前去找老爷评理,若是老爷教训我,我认;你教训我,呵呵……”
谷春啼眼睛一眯,笑容显得既冷又狠,“‘按规矩’,我居嫡居长,你也不过是个姨娘,这府上的老人都死绝了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谷二太太险些气得厥过去,偏生她又真的惧怕闹到谷老爷那儿去。倒不是担心谷老爷会偏袒大儿子和小姨娘,谷春啼常年不在身边,谷老爷对他有几分骨肉亲情还未可知,这小姨娘又身份低贱,不过是看老爷身子不好了才抬进来冲喜的,至今只来得及被破了回身子,跟老爷面都没见过几回。
只是谷老爷现在的情形愈发不好了,万一听说宅门里这些斗气的事儿,身子被气得真有个什么好歹了,那么以谷春啼大少爷的身份和之前这多年的恩怨,谷二太太和她的一双儿女绝不可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就算寻个由头把他们扫地出门了也大有可能。
这点脑子谷二太太还是有的,只得愤愤地用帕子捂着脸,一双通红的眼睛狠狠瞪了谷春啼一眼,然后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拂袖离去。
一直跪在地上的燕儿依旧没有抬头,之前是不肯抬头,现在是不敢抬头,一双眼睛只敢瞥着谷春啼脚上的皮鞋和熨平了的裤脚,谷春啼也没顾得上她,一双眼睛仍然眯着,盯着谷二太太离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才回过神来,看到仍跪在地下的燕儿。
谷春啼怔了怔,随即伸手一边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一边问:“你还跪着做什么?”
问完谷春啼就反应过来了。在大少爷的面前,一个“犯了事”的小姨娘是不能随意站起来走动的,谷春啼皱了皱眉,“以后在我面前不用行这种规矩,我不认规矩。”
燕儿有些不解,大着胆子抬头看着谷春啼,谷春啼却没理会她,看她站了起来就转身向和谷二太太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到这里为止,这个场景不同机位一共拍了十条,中间娄永锐叫过一次停,和摄影师叽叽咕咕商量了一会儿,除此之外相当顺利,完成度也很高。但这只是这场戏的第一部分,还有个第二部分,就是要拍谷雨目睹了这一切的全程反应。
如果是别的导演,在拍摄这个“第二部分”的时候很大概率根本就不会让容意和赵绵绵他们出镜了,只要镜头设计合理,只拍曲海遥一个人也可以通过剪辑把剧情完整地连上。但娄永锐就是跟别人不一样,他跟摄影组互相折磨互相伤害了一通,商量出来的拍摄方法是让容意和赵绵绵他们把戏再完整地走一遍,同时安排不同的机位拍摄谷雨窥视的全程,为了这一部分,娄永锐还特意亲手画了故事版,让整组明确拍摄的重心要放在哪里,表达的重心要放在哪里。